赵授衣这话说的拗口,可却很有道理。
北杓顺着去想,夜间的梦,早上醒来总是会知道的,可倘若白天开始经历的一切也是在梦里,谁又能分的清楚?万万千千经历过的事情就像流水一样,一世又一世的过去,一切在梦里都是那样的深刻,可是等到一醒来,所有痴心未绝都会被断绝,又重新回到了那个清醒的世界。
这大概就是梦里那个人说的意思。
可他是在做梦吗?
他忽然觉得是梦也好,如果是梦,那赵授衣也不能有另一种可能,他也许真的会像自己梦里见到的那样,像个真正的神一样?
可他仍然觉得,这样的赵授衣他也舍不得。
梦总是要过去的,身边的人却是实实在在有着温度的。
他们一同起来,这些日子里,糖葫芦卖的不错,攒了钱,他们开始想法子做梨膏糖,头天晚上北杓试成了,赵授衣一大早出去找木匠打造模具,他想好了,要做成是花朵样式的,下边像糖葫芦一样,穿上签子,这才像样。
一大早上,两个人摆了摊,将做好的梨膏糖和糖葫芦放在一起,都是些甜食,做的精巧,来来往往的不免多看几眼。
他们倒是不急,反而有几个常来买糖葫芦的看见了,过来问这是新做了什么新鲜玩意儿,这样稀罕。
赵授衣一张三寸不烂之舌,把那梨膏糖从功效到口味,夸的天上有地下无,叫对方听的口舌生津,忍不住一尝。
这一尝,确实方便好吃,他们两个买卖实在,货真价实,这销路自然也就不愁。
偏偏好像沾了点时运似的,他们两个卖到最后,有人要了一盒,叫做的漂亮些,说是要送人。
赵授衣立刻想到了其他法子。
回去的时候,特地又去了一趟铺子,买回来些不知什么杂七杂八的东西,自己捯饬起来。
没几天,北杓就眼见着这人把这梨膏糖彻底卖响了。
原因无他。
北杓忍不住在忙碌之余看向赵授衣,也不知道这人脑子怎么长的,实在是灵便,如今天干人燥,他在最昂贵医馆附近的街口摆了摊子,将那梨膏糖做的越发精致,连签子都换成雕花的好木,做了最好的盒子,打了个响当当的名号,说是什么从哪里买来的不传名方,讲的花里胡哨,那些人来路往的,买去送礼的,带回府里的,多不胜数,还有不少是往学堂里送的,真叫他这钱越发来的快。
没过半月,北杓对着满满当当的一排钱罐子,拍板,去当老板!
大概是时运加持,他们盘铺子也顺当,前前后后研究了几样吃食,这就开张了。
那天街上过来看热闹的不少,还有好些是这么久来的常客,两个人新旧行当放在一起做,赵授衣原来跟书行老板做了一年的契,盘了铺子,花了成本,也没钱断了赔付,这下只能晚上挑灯夜战。
但好在终于叫北杓当上了这个老板,他们两个还雇不起人,一天到晚忙的不可开交,等到不知哪天,两个人终于喘口气,坐下一起算账的时候,北杓才恍惚觉得,这段日子怎么过得这样快?
好像是日子赶着人跑似的,眨眼就快要溜走了?
赵授衣还在灯火那头对他笑,“这下总是够雇上几个伙计了,终于叫人喘口气。”
“你高兴?一直笑。”北杓忍不住问他。
赵授衣透过晃荡的烛火看他,眉眼都是笑,“自然高兴,我从前以为,我一辈子也就那么磋磨过去,也就了了,可是除了读书,现下也有别的法子度日,你瞧账本,咱们生意一日比一日好,如今远近都听过咱们的名号。”他拿起一根梨膏糖塞到北杓嘴里去,“尝尝,日子会跟这糖一样甜。”
他确实高兴,北杓想,大概是当初那样风光恣意,忽然坠落,折损了耳朵,再也听不见,实在打杀了这人的锐气,因而他没想过,有一日换条路,他还能是走的如此坦荡潇洒。
北杓想,他高兴就好,那耳朵,对这人的影响也有限,毕竟这是太有能耐的家伙。
过了几个月,店里的新伙计招好了,这两个终于能喘口气,高兴的决定一起出去玩玩。
然而事即峰停,件件不由人。
灯火正盛,处处通明,叫人看着心里欢喜,他们手里有余钱,瞧见了喜欢的,自然要买到手,赵授衣瞧中了一盏灯,买来递到北杓手里。
“什么新奇的,值当你献宝?”北杓接着灯影细看,却原来,是盏琉璃双心灯,两点亮光互相映照,竟然真叫人看了觉得温暖,那琉璃做的精致,木柄更是精美,细加分辨,上头刻着花瓣朵朵,像是真的从哪里落来一样。
北杓爱不释手,提着逛街市。
然而人群拥挤,变故只在一瞬间,几个转身,北杓就瞧不见赵授衣的身影了,这人,哪里去了?
北杓有些慌张,四下找着。
另一边,赵授衣这人被人群挤散只是一瞬间,但是就是这一瞬间,偏巧像是他活该倒霉,竟然叫人给兜头蒙住,而后绑走了,绑他的是几个老手,一点不由人反抗,因而北杓才怎么也找不到人了。
赵授衣稍一猜想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无非不过是那人,想必又是终于找到了机会,也不知这次打他几顿才算了事,赵授衣其实有些烦了,他觉得老天愚弄他,可他还没想到,上天比他想的,还要可怕的很。
那官老爷,买的是常年混黑的人,要的是他赵授衣的性命。
黑漆漆的屋子里,赵授衣被甩在地上,一点动静都没有,他起初以为没有人,然而他渐渐起身的时候,却没成想,被人狠狠按在地上!
“赵授衣。”是那官老爷的声音,阴恻恻的,像是疯了魔,“你以为怎么样呢?哈哈哈哈哈,老天耍我,要我一辈子被你的事纠葛?”
赵授衣听他话头,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可我觉得,这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那人继续说,却不接这句,反而去问别的,“你最近过得不错吧?”
赵授衣没吭声,他猜测自己十有八九今天没办法活着从这里走出去了,生死倒也无所畏惧,只是……
北杓该怎么办?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飞速的想想给对方留一条后路,最后却发现没什么好留的,北杓没了他也一样可以好好的。
只是大约会想他。
“不知你动用了什么东西,能叫我手下的人和我这么久以来都没能碰上你一面,也接近不了你们的住处。可是你却忘了,我虽不能接近你们,却能向旁人打听。你们的日子过得多好,我一声一声都听着呢,舒服日子过够了,也该想想自己本来究竟是什么下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