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搞什么?”
池星星紧握方向盘,紧踩刹车,看着远处刘斯利正朝赵金华小跑而去。
心底暗暗捏了一把汗。
刘斯利在赵金华面前停下了脚步。
“阿婆……”他扶着膝盖喘着粗气。
赵金华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右眼下赫然是一条像是毛毛虫的粗长疤痕,为那张原本和蔼的脸平添了几分凶狠的气质。
这两天,刘斯利看了无数次那张几十年前拍的黑白照片,早已将那张年轻俊俏的脸庞深深印在脑海里。
此刻,那张脸与眼前这张已经衰老的面容重合在一起。
“阿婆,我是来这边旅游的旅客。
我从早上五点钟就开始徒步,结果迷路了,手机又没电,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肚子快饿死了……”
说着,他还装模作样地摸了摸刚刚填饱的肚皮。
赵金华用怀疑的目光盯了他半晌,一声不吭。
“阿婆,”刘斯利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我不是骗子。
我只想知道,哪里有早餐店或者饭店之类的?我走了一路都没看见一家。”
赵金华撇了撇嘴,犹豫片刻,最终还是于心不忍地说道:
“你沿着这条路一直走,遇到一条岔路了就往左拐,再遇到一条岔路了就往右拐。
不过差不多要走两公里才能到有店铺的地方。”
刘斯利一脸绝望地蹲下身子抱住头,惨叫道:
“完了完了,这么复杂。
我已经开始低血糖头晕眼花,铁定是走不到那里了……”
赵金华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年纪轻轻的,身子骨就这么差,走那三五个钟头就受不住了,还不如我这个老太婆。”
她说话的语气冷冰冰的,手上却把小推车上面的蛇皮袋卸了下来。
“这个是我装过废品的小推车,不嫌脏的话你可以坐上去,我推你吧。”
刘斯利一脸震惊,不由得睁大了双眼。
这一幕并不是演出来的,而是他此刻内心的真实反应。
他推测赵金华是个热心肠的善良老人,只不过没想到会热心肠到如斯地步。
原本他只是想找个借口,光明正大和赵金华同行而已。
见他呆愣在原地,赵金华“哐当”一下又把蛇皮袋重重砸了回去。
“嫌脏就算了。”
“不是、不是!”
刘斯利连忙拉住赵金华即将推走的小推车。
“阿婆,我怎么会嫌脏呢?我是没想到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能遇到像阿婆你这样的好心人。”
为了不让赵金华有反悔的机会,他连忙拎起蛇皮袋,不顾上面满是脏污就抱在怀里,自己则一屁股坐在了小推车上面。
“阿婆,不好意思啊,我有一百三十斤,可能会有点重。”
还好,没有想象中那么硌屁股。
赵金华咕哝了几句方言,听上去像是骂人的,但好在刘斯利一个字都没听懂。
池星星在小汽车里目瞪口呆,嘴巴微张了半天都没能合上。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远处,斯文白净、有点洁癖的刘斯利就像赵金华捡到的破烂般,待在小推车上。
一个七十岁但身体矫健的老妇,正用小推车推着一个二十来岁有手有脚高大生猛的大好青年在马路上前行。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俩是“卖身救儿”,不对,“卖身救孙”的诈骗组合。
池星星伸手抽出一张纸巾,擦拭额头渗出的汗珠。
刘斯利在小推车上如坐针毡如芒在背,伸手不停用手背擦拭流到两颊的汗珠。
让一个古稀之年的老人家用小推车运送假装饥肠辘辘的自己,良心上实在是过意不去。
“哎呀后生仔,你不要扭来扭去的,这样我不好推啊。”
赵金华骂骂咧咧的声音在背后响了起来。
刘斯利干笑几声,“阿婆,请停一停。”
“又怎么了?”
小推车一个急刹,惯性之下,刘斯利差点从小推车上平移出去。
赵金华脚步一拐,往旁边的草丛跑去。
“哎呀阿婆,你去哪里?!阿婆!”
刘斯利心下一惊,连滚带爬地从小推车上爬了起来。
赵金华该不会是识破他的诡计,现在伺机逃走了吧?
这荒山野岭穷乡僻壤的,要再找到她就没那么容易了。
要是一不小心,赵金华又搬家,去一个更遥远的地方隐居起来,他们还怎么找?
“阿婆、阿婆!”
他心急如焚,直奔一人高的草丛而去。
“哎呀,叫什么叫?鬼哭狼嚎的,一个大后生仔还怕有人把你给吃了不成?”
赵金华忽然从另一侧的草丛里钻了出来,手上多了两个红色盖子的塑料瓶。
“还好我眼大有神,火眼金睛,只要看到一个盖子我就知道有宝贝了。”
刘斯利登时松了一口气。
今天自己实在是丢人,与平日稳重的处事风格完全不在一条水平线上。
“阿婆,我、我刚刚休息的时间够长了,可以了。我……
我来帮你推车吧。”
他不由分说地夺过赵金华手里的塑料瓶,丢进蛇皮袋。
又把蛇皮袋放到小推车上,推着不锈钢把手径直往前走。
赵金华微微一愣,最终什么都没说,跟了上去。
“这小子,还真有两把刷子。这么一看,这俩人跟真的祖孙俩似得。”
池星星笑着摇摇头,看着远处刘斯利不时把小推车一停,弯下腰去捡什么东西。
和赵金华两人似乎还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聊天。
“这地方有什么好旅游的?不就是山里的一个小农村。你们城市人就是少见多怪。”
赵金华挖苦道。
脸上是一副“真是没办法理解你们这些城市人为什么山长水远来找罪受”的表情。
“呵呵,也不是这么说。这里自然风光还是很好的……
就拿昨晚来说吧,我还看到有萤火虫了。
上一次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赵金华这回倒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那倒是。这里再怎么穷再怎么偏僻,空气到底还是比大城市要清新得多。”
赵金华说着,忽然毫不客气地打量起了一旁的刘斯利。
刘斯利被那犀利的目光盯得心里直发毛,悄悄咽了口唾沫。
“后生仔,你又说去徒步,怎么周身空荡荡,连个包都没背?”
刘斯利暗叫不好。
做戏就该做全套的,至少也应该把自己的登山包背上,这样看上去还比较像是徒步的。
可是,他在决定下车走路跟踪赵金华的时候还没想到用徒步迷路这个理由。
没想到赵金华观察如此细致,反应如此敏捷。
他从未觉得自己像眼下这般狼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