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斯利一脸错愕，愣在了原地。
池星星的眼神中满是落寞和哀愁。
“六年前，她刚考上警察大学。还没入学呢，就被我曾经亲手送进大牢的歹徒报复，最后……”
他的喉咙一哽，“最后她被那个刚出狱的暴徒刺了十几刀。
她最怕痛了，平时切菜不小心浅浅切到手指，都能哇哇大叫半天……
那天，还没等来救护车，就在我怀里断了气。”
刘斯利吃了一惊，表情慌乱地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
池星星缓缓摇了摇头，“她死的时候，还不满十八岁。
和严思琦一样，在正值青春年华的时候离开了人世。”
他闭上了双眼，深吸一口气，把即将冲出眼眶的泪水忍住了。
“她和白晓芙是同一年生的。”
刘斯利忽然明白了。
自己接触过的警察不多，但自从与池星星相识后，察觉到他在面对白晓芙失踪、严思琦自杀时似乎表现出来超乎一般警察的在意和怜悯之心。
原本以为那只是他与生俱来注定适合当警察的品性。
却不曾想，或许这一切都与他曾经遭遇过失去妹妹的经历有关。
正因为对那样的痛感同身受，他才会设身处地为那些女孩们考虑。
才会不舍昼夜不辞劳苦、拼尽全力想要为那些女孩讨回公道。
或许在失去妹妹以后，他便开始习惯于浅睡，习惯于贴身备有防身武器。
不知道需要多大的力量和多么坚定的信念，才能在妹妹因为自己的职业而失去生命后，还能比以前更加热爱这份工作。
似是和刘斯利心意相通般，池星星又开口说道：
“我妹断气前，摸着我的脸对我说：
‘哥，我知道你很热爱这份职业，我大概没机会像你和爸爸一样当一名警察了……
以后也请一定要继续锄强扶弱、保护市民哦。’
可是……”
他的下巴微微颤抖着，“可是我连自己的妹妹都保护不了，我又怎么保护其他人呢？”
这是这些年来，不断困扰他的问题。
他真是一个差劲的哥哥，一个差劲的警察。
“星哥，你是一名好警察。我相信你也是一个好哥哥。”
刘斯利转过头，目光真挚地注视着他。
乡村的夜凉如水。
车内人的心渐暖。
第二天一早，两人是被外面的脚步声叫醒的。
池星星边半眯着眼适应光线，边打呵欠。
隔着车窗看见废品站老板脸上挂着热络的笑容，手上提着两个白色袋子朝小白车走来。
或许他已经在那里站着等了很长时间，就等他们睁眼。
老板还煞有介事礼貌地敲了敲车窗。
“早晨啊！两位警察同志，为人民服务真是辛苦了，在这个小汽车里将就了一晚。”
他把手中的白色袋子提到了面前，“来来来，趁热吃早餐！
才八点钟，这么早没人来卖废品的。”
“不是说你们九点才开工吗？”
老板一脸得色道：“嗐，说是这么说。不过我们阿财最正经了，每次都早早就来开工了。”
经过昨天，两人很清楚这种情况下是无论如何也拒绝不了的，也不再多作挣扎，坦然接下早餐。
老板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腆着大肚子走去了。
“别说，还挺好吃的……”
池星星一筷子塞了满嘴的云吞面，说话也变得含糊不清了。
“星哥，星哥！”
忽然，刘斯利捅了捅他的胳膊，令他筷子一抖，直接把面糊在了脸上。
“快看，那个老婆婆，脸上有疤！”
池星星一惊，连忙把云吞面往中控台上一放，抬起头往车窗外看去。
只见一名老妇正用小推车推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缓缓朝废品站而去。
那张脸，在池星星面前一闪而过。
没错，就是当年他见过的那个赵金华。
虽然脸上的皱纹更深，头发几乎全白，但是五官和神态几乎没变。
他朝刘斯利点头确认，眼神中是难掩的激动。
刘斯利咧嘴一笑，一只手刚搭上门锁，就被池星星制止。
“先不要下车。”
刘斯利一脸狐疑，但池星星只是死死地盯着回收站的方向，什么都没说。
下一秒，草帽男那张比他们还要激动的脸出现了。
草帽男脸上表情夸张，伸出一根拇指指向废品站的方向。
看他嘴型，像是在说“赵阿婆、赵阿婆”。
池星星把手伸出窗外，向他打了个“OK”的手势，他这才笑着点点头，一脸自豪地回去了。
“当年赵金华知道我们张贴了寻人启事以后，二话不说就带着白晓芙……带着小珊搬家了。
说明她根本不想让人知道小珊长得很像白晓芙，或者根本就是白晓芙。”
刘斯利恍然，“所以我们不能贸然前去质问她……是要跟她回住的地方吧？”
池星星点头道：“只要见到那个女孩，我就知道她是不是白晓芙了。”
大约十五分钟后，赵金华一手拖着空空的小推车，一手拎着空空的蛇皮袋再次出现在两人的视线中。
她走路时微微低着头，并未留意路边停着的白色小汽车。
赵金华稍一走远，刘斯利也拉开了车门。
“赵金花没见过我，我下车走路跟着她。”
“我开车跟在你后面。”池星星应允道。
就这样，赵金华拉着小推车脚步缓慢地走在最前头，刘斯利隔着二三十米的距离跟在她后方。
由于池星星驾驶着小汽车过于显眼，只能远远地跟在刘斯利后面，不时还要踩下刹车，在路边停上一阵。
赵金华走走停停，脑袋左右摆动，眼睛如扫描仪般不住地扫视马路面和路边的草丛。
偶尔弯下腰，捡起一个什么东西，甩动两下，丢进蛇皮袋中。
跟踪了几百米以后的刘斯利这才意识到问题，连忙掏出手机打给池星星。
明知距离几十米远、不时还有大车从马路上呼啸而过，赵金华是不可能听见自己讲话声音的，可是他还是用手掌把话筒和嘴巴圈了起来。
“星哥，赵阿婆她很可能不是回家，而是开始一天的拾荒工作。”
池星星沉稳冷静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我知道，继续跟。她至少中午前应该是要先回趟家的。”
“行，那我知道了。”
刘斯利下意识地分别转了转两只脚踝。
看来今天要徒步几公里了。
假若是在和平街道或者类似的闹市中跟踪赵金华还好，至少自己隐身的地方会更多。
而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在一条直不溜秋、人烟荒芜的大马路上，窘迫地跟在拾荒老妇的身后。
迟早会被发现的。
他的脑子飞快转动。
与其让赵金华发现自己，心生疑窦，提高警惕，还不如自己主动出击。
他把手机调成静音，重新塞回裤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