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星星和刘斯利两人并肩走在清水镇的沿海公路上。
清水镇位处全国闻名的海滨城市东南角,拥有绵延不绝的海岸线。
早些年此地还有许多原住民以打渔为生。
码头总是停靠数不清的渔船,渔民清晨的箩筐里总是装着刚上岸的品类丰富的海产品。
这一带曾是刘斯利年少时最常来的地方。
那时候他和陈书生常常在天微亮时就结伴前往海边,有时还会叫上林妮塔和严思琦,四人同行。
他们最常去的并不是码头,而是距离码头不远的一处海滩。
灰黄色的一片像是日落前巨型的柔软云朵。
四个人把四双光裸的脚插进沙堆中,感受沙子的细密绵软,在脚趾缝中温柔溜过。。
七八岁时,他们喜欢光着脚在海滩上奔跑、追逐、打闹。
喜欢筑起属于自己的“长城”或“城堡”,用就地取材捡拾而来的形状各异的贝壳作为装饰品。
喜欢把耳朵紧紧贴在海螺上,倾听那传说中来自深海的声音。
他们常常玩得忘记了时间。
直到站在边上默默守候的陈家管家王叔,语气温和地提醒他们该回家吃午饭了,陈书生才不情愿地先行离去。
再长大几岁后,成熟一点的他们不再热衷于在海滩上嬉闹。
而是并排坐在沙滩边的方形石砖上,唯一保留下来的便是将双脚插进柔软细沙中的行为。
他们天南海北地聊天,聊学校的趣事,家中的苦恼,互相交换最近看过的漫画书和。
那是懵懂情愫和隐约忧愁刚开始觉醒的年纪。
再后来,一片一片的海滩成了外来游客的度假天堂。
他们四人不再常聚于此地。
刘斯利双手搭在栏杆上,眺望着远方海天相接的地方出神。
带有微微海水咸味的海风悄悄将他白衬衫的一角掀起,又抚平。
往往复复,无休无止。
“没想到严思琦和林妮塔这两个人都在资助名单中。”
他渐渐飘远的思绪被池星星的话拉回了现实。
他心不在焉地应了声,伸手从裤兜掏出手机,翻出早先在报社拍的照片。
他的双眼直直地盯着手机屏幕。
2011年是他们小学同学八人组第一次聚会的那年,当年的资助名单如林妮塔所述她本人在列。
刘斯利的拇指轻轻抚过照片里林妮塔尚且年幼且青涩的脸庞。
那时候林妮塔留着齐耳短发,还是已经多年未见的乌黑色。
那是他记忆中熟悉的面容。
手指轻轻一动,划到下一张照片。
他伸出两根手指将图像放大了一些。
他仍备感意外地看着2010年资助名单中另一个他同样熟悉无比的名字。
——严思琦
刘斯利将手机屏幕关闭,将视线重新投到远方的海平面上,徐徐开口道:
“我和陈书生、林妮塔、严思琦是青梅竹马,我们一起度过了算得上无忧无虑的幼稚园和小学时光。
小妮家庭条件确实不太好,我印象中她爸是在我们十岁那年,在工厂车间被机床割伤手臂,落下了轻微的残疾。
之后很多年都没有正式的工作,全靠她的母亲进厂打工养家糊口。
不过后来小妮告诉我她不仅获得资助,时刻电子还好心地聘用了她父亲。
这在当时,可是对她家的经济情况带来了显著的改善作用。”
池星星躬着背,双肘杵在大理石栏杆上,站姿休闲,侧耳倾听刘斯利讲述往事。
“至于思琦,听说她生父在她出生没多久就病亡了。
两三岁的时候她的生母也丢下她不知去哪了,最后是被她姑姑收养的。
听说姑姑姑父对她还是不错的,不过后来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当然对思琦也就没有那么上心了。
据我所知,思琦的姑姑姑父都有正式工作的,但她却会获得资助,这个也是挺奇怪的。”
刘斯利说完转念一想,又觉得严思琦会在资助名单中也是合乎情理。
“不过当时思琦的姑姑应该是没有正式办理收养手续的,只是出于好心或念及亲情才让年幼的侄女寄养在他们家。
所以从法律角度上讲,她仍是属于单亲家庭的。”
池星星了然地点点头,“这么说的话,你这两个女同学当时会得到时刻电子的资助倒都合情合理。
其实资助名单并非只针对中学生,当然了,初中生和高中生的确占据了绝大部分,不过仍有屈指可数的几名小学生。”
这话让刘斯利想起了另外一件事,话锋一转,“对了,昨天你在图书馆问我认不认识的那个女生,她又是怎么一回事?”
“你说白晓芙啊。那也是很多年前发生的事了。”
池星星从口袋掏出来一包烟,抽出一支点燃,放到口中深吸了一口。
吐出的烟圈很快被海风吹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一圈又一圈的烟雾中,他神情黯淡,声音悲凉地告诉刘斯利关于第三个女孩的故事。
那是发生在2007年夏天一个夜晚的事,清水镇的整夜都被狂风暴雨和电闪雷鸣所笼罩。
一个浑身湿透叫白晓芙的女孩晕倒在路边,被路过的老妇送到了距离最近的清水镇中心医院。医生和护士察觉到女孩疑似受到侵害,遂打电话通知派出所。
池星星便是当天的值班警员之一。
作为当时刚从警不久的新人,他和另一名同事被迅速派往医院了解情况。
躺在病床上的女孩大概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无论他如何耐心柔声询问都始终一言不发,即使等到她父母来了也依旧如此。
在女孩父母与池星星在走廊交谈时,不知女孩是否受到病房外母亲毫不留情责骂声的刺激,查房的护士发现她从病房消失不见了。
随后医院安排人手,和警员、女孩父母将医院及其周边都翻了个底朝天,把所有可能藏人的角落统统找了个遍,但都一无所获。
自此,女孩音信全无。
“零七年……”
刘斯利斟词酌句,“那时候应该很多地方都安装有监控了,都没有拍到那个女孩吗?”
他在记忆中搜索关于2007年的片段。
那会儿他正在上小学四年级。他确认无疑当时在学校周边,以及友谊街的街角和友谊广场都已装有摄像头。
那外壳或漆黑或灰白,看上去像一只机械眼睛的装置,在那时候对小孩们来说算得上是稀罕的高科技设备。
一些调皮捣蛋的同学,会在路过摄像头时做几个鬼脸,以为镜头后面就有人在盯着他们看,就像他们盯着电视上的人看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