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星星对刘斯利的话表示认同。
“的确,那时候正好处在城市普及治安监控的时期。
女孩失踪时,监控摄像头基本覆盖了清水镇的公共场所,当然也就包括人流量大、人员情况复杂、易生事端的中心医院。”
池星星说着,忽然停了下来,一脸遗憾地叹了口气。
“但,非常不凑巧,那天医院有好几个监控摄像头线路都烧了。
大概是受到那天罕见大暴雨和频繁闪电雷鸣的影响吧。
我们把剩下有用的摄像头拍到的影像和医院周边的都看了个遍,都没发现女孩的行踪。”
池星星神情悲凉,伸手做了一个指尖相抵,五指合拢又一下弹开的动作。
就像泡沫破裂般。
“她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刘斯利在脑海中想象女孩从医院病房偷偷溜走而不被发现的可能路径和方式。
“后来呢?你们是怎么寻找她的?”
“后来,我们在清水镇的街上发传单,到处张贴寻人启事。
我穿街走巷询问镇上的居民,也拜托邻市的公安局、派出所的同僚让他们平时帮忙留意。
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去白晓芙家里询问情况。
不过,一直都没有消息。而且她的父母……”
池星星的脸上忽然阴云密布。
他冷哼一声,才继续说道:
“她父母很多年前其实就放弃她了。
刚开始那两三个月他们还会假模假样跟我一起去贴寻人启事,后来根本就不想再找了。
虽然他们没有明说,但我能明显感觉到,这个女儿对于他们而言,是可有可无的。
白晓芙失踪刚满四年的时候,他们夫妇俩就迫不及待向法院申请宣告死亡。”
刘斯利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在他短短二十余载的认知里,孩子是父母的心头肉,父母是不舍得也不应该如此轻易就放弃自己的孩子的。
池星星对他这样的反应并不感到意外。
“你是不是也觉得不可思议?然而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样的父母。
正因为他们早早就放弃白晓芙了,我才更不忍心置之不理。
如果连我也放弃寻找她的话,那么她就真真正正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池星星的声调不高,却透露出不容辩驳的坚定。
他原本寂寥落寞的神情一扫而光,眼中斗志重燃。
刘斯利神色动容,渐渐又变得庄重。
眼前这名警官看似轻描淡写的坚持与决心,让他不由得心生敬意。
“你对经手办过的失踪案都那么上心吗?”
一般人或许会认为这个问题显得有些许冒犯,但池星星不以为然。
他知道刘斯利想要问什么。
“我在清水镇待了五年,经我手的失踪案总共只有四宗,另外三人,要么找到了活人,要么找到了尸体。”
唯有这个万念俱灰的女孩始终是他心上的一根尖刺,无法忽视,无法拔除。
池星星后面说的这句话,刘斯利已经没太认真听。
因为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了一个画面,令他心头一动。
他看向池星星,冷不丁地问道:“你刚才说贴寻人启事,我突然想起来小时候在街道公告栏那里见过。
张贴了好长一段时间,难怪我昨天第一下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觉得有点熟悉。”
他闭上双眼,在脑海中努力搜索当时的记忆抽屉。
“有一次我又在看公告栏,当时旁边站了一个老大爷,拖着小推车,他也在看寻人启事。
我听他在喃喃自语,说‘这不是金花婆婆的侄孙女吗’。
又或许他说的是孙女,我记不清了,只能肯定他提到了金花婆婆。”
他眼前出现了一个头发蓬乱、留着灰白色长胡须的拾荒老人形象。
“池警官,后来有人给你们提供过这个线索吗?是不是白晓芙的奶奶外婆或者哪个长辈里面有叫金花婆婆的?”
池星星吃了一惊,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出。
令他感到惊讶的还有身旁这个小青年时隔十多年,竟然还能记起这样微不足道、对他本人来说无关要紧的事。
他思索片刻,用不太确定的口吻答道:
“我从来没见过你说的那个老大爷。
另外,白晓芙的奶奶和外婆都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不确定名字是不是叫‘金花’之类的……
看来等忙完这阵以后,要去白晓芙家问问。”
刘斯利喃喃说道:“白晓芙也在时刻电子基金会的资助名单里面,真的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他再次提到这个一直萦绕在心头挥散不去的谜团。
与他相识已久、关系密切的两位伙伴与这个失踪多年的女孩之间竟有着如此隐秘的关联。
这样的巧合让他心中总有一种隐隐的担忧和不安。
“现在一切还是未知数。”
池星星依旧含糊其辞,“根据报道来看,当年白晓芙是在失踪前一个月左右获得资助的,但这么多年来她父母从未跟我提起过这事。
当然,我自己也没有查出来。”
他表情坦荡,并未因为自己调查工作的不够细致而感到难为情。
“不过话说回来,没想到你这小子真是记忆力超群啊。”
刘斯利听到这番夸奖,微微一笑。
“我从小习惯把自己看到、听到的事,或学到的知识存储在大脑不同的抽屉里,这样需要的时候我就可以随时将它们调出来。
不过有些无关要紧的事估计是被划分到短期记忆的范畴了,时间久了,也是无论如何努力都想不起来了。”
停顿片刻,他又补充道:“比如我刚刚说的‘金花婆婆’,我会记得这个名字是因为它跟著名的武侠人物相同。
这种特殊性会让人产生深刻的印象,因此这类记忆也更容易长期储存。”
池星星捏着在海风中自然熄灭的烟蒂,露出微笑。
海浪声清脆往复,雪白的海鸥在蓝色的海平面上盘旋。
良久,刘斯利面色犹豫,但言辞恳切地开口道:
“我这么说可能会有些唐突,不合情理,甚至不合规矩。但是我想……”
他欲言又止,引来池星星饶有兴味的目光。
“我想,能否让我也参与到这个案件的调查。现在涉案的人当中,有三个对于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人。”
见池星星默不作声,刘斯利露出尴尬又苦涩的笑。
“当然了,说不定警方都还没有排除我是凶手的嫌疑。”
池星星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摸了摸口袋,搜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
“说不定你的那些抽屉还真能发挥点作用。”
他疑惑地“啊”了一声,竟一下忘记伸手去接。
池星星只好伸长手臂,将名片塞进他的上衣口袋,脸上表情似笑非笑。
“记忆抽屉啊。”
刘斯利恍然大悟。
这样文绉绉的词语从别人口中复述出来,令他颇感到难为情。
池星星忍住笑意,跟京剧换脸般忽然换了个表情,瞪起眼睛吓唬他。
“这件事只能你知我知,明白吗?”
刘斯利拍了拍口袋里的名片,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如果你有什么新线索或者想法,可以随时联系我。”
罢了,池星星又补充道:
“当然,我不会让你白白接受这种不平等条约的。
你想了解什么的话也可以联系我。
前提是不涉及案件的核心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