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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亲眼目睹夏分监区长猝死(1 / 1)


天气是从搬新监舍后的第六个月开始热起来的。

由于职务的原因,一早来到车间的肖恒就开始忙了起来。而他的工作岗位靠着窗户,这里不仅空气好,而且也便于离他不远的值班警官监督,毕竟他从事的是一门特殊的工种。

穿心莲、血栓通、硝苯地平、维C银翘片、复方感冒灵、复方丹渗滴丸……看着一粒粒红黄绿色的药丸就像灵丹一样进入了病犯的嘴中,肖恒笑了。是啊!自从自己成为一名犯医以来,还真不知治好了多少犯人的病。也许从职责的范畴上来讲,自己的付出是应该的,也是理所当然。可在有的时候,肖恒又觉得自己的这种付出是非常了不起,那种成就感就像是一个果农治好了生病了的果树一样。尤其是,他在帮病犯们治病的同时,其实在无形之中也治好了自己的顽疾。

比如说自己的脾气,一向都比较暴躁,也可以说这种性格是与生俱来的。为此,自己也曾多次想改正。可是,今天发的誓到明天就忘了。这就好比一个赌徒,今天说戒赌,明天说戒赌,可赌到最后把手指剁了都还在赌。好在肖恒还有些自控能力,他非但不把这种负面情绪发到病犯身上,反而还把那些脾气好的病犯当成了见贤思齐的对象。因此,在复己克礼中,他逐渐学会了宽待和包容,而且脾气也似乎变得越来越柔和了。

现在,肖恒派药都快派半个小时了。如果没记错的话,自己这几天好像也感冒了,想到这里,于是他顺手从药箱里抓了两粒复方感冒灵,然后脖子一仰,和着白开水就吞下去了。

天上的太阳这时也已升得老高,刚才还是凉浸浸的,可才一转眼的功夫,人就像被关在蒸笼里一样。“他娘的,这鬼天气也真邪门,老子下午还要带病犯去医院抽血体检呢?”肖恒边收拾桌面,边看着窗外的太阳大发牢骚。

为了缓解这种闷热,肖恒还是觉得应该推开旁边的窗户。虽然头顶上也有把吊风扇,可压根都不指望它,因为不管它怎么扇,扇来扇去都是些热风。而且有时,它还会从上面莫名地掉一些灰尘下来,这让肖恒很是生气,所以会经常打开能够透风的窗户。

就这样过了两分钟,肖恒又习惯性地把双手反撑在头顶上伸了个懒腰,然后像洞中探出来的黄鳝一样,贪婪地对着窗外的新鲜空气猛吸了一口。顿时,一股凉丝丝的新鲜空气迅速灌满了他的整个口腔。于是他开始心旷神怡起来,在凉风的召唤下,隔着窗户上的铁栅栏,他又顺从地把目光探向了外面。

窗户外面,哦不,应该说是窗户的下面,因为肖恒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二楼,所以从他现在的这个姿势来看,应该是在俯瞰。那既然是俯瞰,就只能说明他是在望着窗户下面。当然了,如果非要叙述得更为详细一点,那就是肖恒目前正以俯视的视角盯着厂房前面的空地上。

说厂房前面那是块空置的闲地吧,又似乎有点不恰当。但说不是吧,又似乎不妥。总之,它是一块介于空与不空的地方。不过也正是它的不确定性,因此犯人们总是把它称之为大空地。

此时,尽管已过了草长莺飞的春季,可大空地上依然绿草茵茵,各种颜色的花朵在草坪上璀璨夺目。偶尔一阵风吹来,它们就会摇戈轻摆款款起舞,并且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沁人心脾的清香。这让经常从它们旁边路过的犯人总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畅感。更有趣的是,草坪里居然还藏着蛐蛐儿,白天它们不叫,可一到天黑的时候它们就像开了个唱诗班一样,而且声音也挺悦耳。如果收工迟的话,路过的犯人还是能一饱耳福的。

其实在大空地上,最能让犯人心动的,还要数它中间那条椭圆形的海绵跑道。而在红色胶粒铺成的跑道上面,那几条白色的线条,也仿佛无时无刻不在暗示着犯人们:嘿,兄弟们!我跟你们囚服上的白色条纹都是一样的。因此,犯人们在喜欢它的同时,又不免有些排斥。毕竟这些白色的条纹,不管怎么看,它们都像是某种象征。

可肖恒却是从另一个角度来阐述自己的想法的。按他的意思,这跑道上的白色条纹,实际是由无数朵白色的小莲花凝聚而成的,看上去就如同母亲经常提起的莲花宝座似的。这么一想,肖恒不由得对它产生了一种赎罪与膜顶的冲动。

特别是,不管是风吹日晒,还是刮风下雨,跑道上面总是站着那么几个佩红臂盾的督察。他们有时叉着手,有时又把手背着,个个表情严肃但又神气活现。听老犯们讲,这些人不是监狱科室里的就是监狱里挂职的领导,总之都是监狱里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

再让我们随着肖恒的视线,尽可能把目光送得更远一点。

目之所及的地方,正好是监狱总铁门的背面。但它的颜色并不像正面一样被涂成黑色的,而是涂了一层暗红。因此这样看上去,它总是显得那么的触目惊心。

当然,这扇大铁门的功能还不止于它的红,其实它最大的功能是能关也能开。可不要看它如此高大笨重,但其实只要一张小小的磁卡就可以把它搞定了。然而,真正操纵磁卡的不是警察,也不是监狱、国家和政府,而是法律或者正义。总之,这是一扇把正邪一分为二之门;这是一扇把世界一分为二之门;这也是一扇让犯人望眼欲穿的新生之门。

都说进来容易出去难。也是这扇门,让多少不想进来的人却偏偏进来了;让多少急着出去的人却偏偏留在了里面。虽说只是一开一关,对大铁门而言,无非只是一个瞬间,可这一瞬间对犯人而言,却比一个世纪还要长。也难怪就连警官也如此调侃犯人们:我们是请神容易送佛难!其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的确,也正诚如警官所言,进来的人往往都会比出去的人多,而出去的人往往又会少于进来的人。在这里,为了解开这种逆差的现象,我们不妨打个形象一点的比喻。假设,监狱是一口水塘,如果塘内流出去的水要多于流进来的水,那么长此以往,水塘很有可能会成为一口没有水源的枯井。由此我们又会得出这样一个结论:监狱实际是一方蓄水池,它既能引入活水,也能排出死水。但前提是,蓄水池必须保持一种饱和的状态。同理,监狱里也必须装有饱和的犯人。而大铁门,则毫无疑问的成了保障饱和的总开关。

当然了,从这扇大铁门里进进出出的,除了犯人之外,其实还有在这里上班的警察。比如说现在,肖恒老远就看到了两个蓝色的身影正从大铁门那边快步走来,从体形特征上看,应该是一老一少的两名警官。

气温也越来越高了,尽管此时还只是上午十点,可时针却像是提前跳到了十二点,也似乎只有这样,才让人觉得它才是这天气的操纵者。

一个又一个的热浪,就像钱塘江翻滚的浪潮一样扑面而来,热浪退后,旋即升起一层白色的气体,并且还挟带着一股硫磺的味道,此刻的天与地,也仿佛凝固成了一个火球。

连着大铁门与厂房群之间的沥青路,由于曝晒得厉害,此刻上面的沥青有些像打糖似的已开始溶化。就算没被溶化的,也开始软塌了下来。而且在它的上面,这时也滉滉漾漾地升起了一层层的白气,看上去给人一种光怪陆离的感觉,总觉得不是那么真实,但又不是雾里看花海市蜃楼的那一种,而是一种状如气泡的东西,在半空游游离离缥缥缈缈的。

急着赶来上班的两名警官已越来越近了。

“咔嚓、咔嚓,”就连警官们皮鞋踩在沥青路上的声音肖恒也能听得清了。凭着本能的感觉,肖恒断定,两名警官距自己顶多也不超过一百米。

突然,肖恒只感到自己“咯噔”一下,跟着某个部位像触电似的猛抽搐了一下,与痉挛又稍微有些不同的是,它抽搐得很快,仿佛不过就在电光火石之间。随即,他整个人也以这个部位为轴心似的弹了起来,并发出一阵剧烈的抖动。与此同时,一种无可名状的恶心感也迅速占据了他的心头,令他紧张、恐惧、难受、慌乱和不适。当这些感受全部消失殆尽后,麻弊的身子才得以恢复一点点的知觉,可这时他的人却还处在惊魂未定之中。

“真见鬼,老犯这怪病!”人刚一稳定下来,肖恒就急不可待地骂了一句,然后用手推了推那快要溜到鼻尖上的老花眼镜:“看来,这人是越老越不中用了!”

不过自嘲归自嘲,现在懂得一些医理的肖恒当然明白,刚才那不由自主的抽动,从医学的角度来讲,全是因为自己肌肉上的神经出现了问题,而且对人也并没有多大防碍。再说一个吃五谷杂粮的人,谁又没有这样那样的病呢!

“咔嚓、咔…嚓…咔…”似乎皮鞋踩在地上的声音越来越轻了,而且听起来还感觉有点杂乱无章。

这显然是一种极不正常的现象,凭着一种职业的敏感,肖恒本能地怔了一下,哪有离自己越近脚步声却越小的道理?为了解开心中的疑惑,肖恒忍不住把目光再次落在两位警官的身上。

正如肖恒所料,那位年长一点的警官确实是出现了一点问题。从他走路的姿势来看,他好像整个人已经失去了重心。只见他时而向左倾斜,时而向右偏倒,并且也是走得跌跌撞撞的,就像是个喝醉了酒的人一样。因此,脚步声变小,节奏变乱,这也是情理之中。

大太阳此时又似乎向天空正中移了一步,从它投射的光线来看,就像是投射了一剂剂的麻针。比如早上还鲜活竖起的青草们,这会也被阳光“麻”得只能趴在地上,慵慵懒懒的一动也不动。

而这时,肖恒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但见滚烫的路面上,走着走着的老警官好像痛得快要蹲下来了,而旁边那名年轻的警官赶快双手把他搀扶起来。哪知被扶住的老警官还没走两步,随即又瘫痪在了地上,那名年轻的警官只好再扶。如此反复几次之后,那老警官只好捂着肚子坐在了地上,而豆大的汗珠也不停地从他的脸上往下滴。

就这样过了片刻,休息了一下的老警官在年轻警官的帮助下,又勉强地站了起来。不过就在他刚站起来的时候,他那业已涣散的目光却像是有意似的朝肖恒这边的厂区望了一下。或许,他也想早一点赶到他上班的地方;也或许,他就不相信自己就不能走到他上了几十年班的地方。总之,那是一种无比复杂的眼神。

接下来,老警官又试探性地向前挪了一步。尽管他的脚跟落地时也是小心翼翼的,而且整个身体摇摆的幅度也不是很大。可紧跟在他身旁的那名年轻的警官却不得不为此连移两步。因为他既要防止老警官向前倾倒,又要注意老警官身子向后翻仰。所以,每当他前进一步后又立马向后倒回来,可以说是他处在进退两难之间,相比那老警官还更要举步维艰。更难为他的是,此时他的双手还要张得老大,仿佛要随时抱住什么似的。

其实,不管年轻警官怎么努力,最终他什么也没抱住。因为这位既倔强又要强的老警官,即便是他痛得不得不用手按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可他也不愿年轻警官帮扶自己一把,并且还不时地冲年轻警官摆了摆手,意思是说:我没事,我还行,我能坚持得住!

这时, 一阵风吹来,带着一点阴冷,这令燥热难耐的肖恒不由得连打了两个冷战,头也不由自主地摆动了一下。可是,等他再次向外面望去时,心却突然缩紧了,而且似乎还听见了那老警官混浊的呼吸声。

老警官这次是在一个踉跄之后跌倒的,幸好他的身子不是朝前倾而是向后倒。不过,这次倒下去后就再也没站起来了——一个人就那么静静地仰在沥青路上,空洞地望着天上的浮云。

看来情况非常不妙!这是肖恒看到后的第一反应。于是他当即立断,便火速冲向了警官值班台。然而还不等他人靠近时,里面值班的两名警官也像风一样冲了出来,看来,他们已比自己早一步在对讲机里收到了消息。

等肖恒又重新折回到窗户边时,只见刚才还只有两名警官的沥青路上,这会儿竟然站满了不少的警官。而且其中大部分警官还自发地手拉手、肩挨肩,以人墙的方式组成了一个圆。圆外的那些警官个个神情焦虑,但又爱莫能助。而那名老警官也像平空消失了一样,赫然不见了踪影。

风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停住了,一股从窗外强行挤起来的热浪差点没把肖恒给呛出眼泪来。于是他只好又揉了一把眼睛。

“让开,快,担架来了,担架找来了!”

“快、快、快把老夏抬起来!”

“小心点,不能扶,只能平移到担架上。”

……

就在肖恒揉眼睛的当口,这时外面传来了嘈杂的声音。可等他再次向事发地那边望过去的时候,这时那位叫老夏的老警官已被放在了担架上。只见抬他的四名警官,个个年轻力壮,他们不仅跑得飞快,而且也非常平稳,因为在去往医院的路上,有一处非常陡的斜坡,可他们四人跃过去之后,举在他们头顶上的担架居然连晃都没晃一下。

转眼间,沥青路上又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溶化的胶粒还在溶化,白色的气体还是那白色的气体,而冲得让人受不了的硫磺味似乎比之前冲得更厉害了。好在此时的路面上空荡荡的,就仿佛刚才所有发生的事都被一笔抹煞掉了。——事实上,这里也的确没有什么东西能证明刚才这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没有照片,没有截图,没有人证,没有物证,就连老警官也不见了,沥青路上没有他的痕迹,也包括了他的生平。

深呼吸,再深呼吸,等丹田吸入一口新鲜的空气后,肖恒这才平静下来,每次悲不自胜的时候,他总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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