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子接纳三四千人,需要筹备的事项就多到需要调动全庄的力量。所幸现在众人都愿意服从自己的调遣。
首先,是安保力量,流民人数众多,难免引起混乱,曹羽率领甲士于现场维持住秩序。
其次,是生存保障,寿阳城被围困多日,出逃流民必定饥肠辘辘,准备足够的食物,这是让他们感恩戴德的必要条件。
最后,是安置场所,住房方面只能先搭建简易的棚屋,当做临时住宅,在生理需求、安全需求被满足以后,才能让他们投入牛家庄的建设之中。
在理清了思路之后,杨行秋让曹羽带二十甲士,守住周围道路,哨塔负责监视人群,一旦出现失控的情况,直接敲响铜锣,召集全庄压制。
本就负责准备饭食的顾缨,着手准备出足够四千人填饱肚子的粥,要足够厚,足够稠。
陆梨现在抽调工具和木料,在庄前的空地上,搭建棚屋。
众人都去完成各自的任务,牛尚想要到木墙上走走,杨行秋就这样扶着他,沿着木质的阶梯一步步的往上走去。
牛尚走上了最后一级台阶,对杨行秋说:“站得更高,看得更远,也更清楚些。”杨行秋点头称是。
牛尚望向山路,眼神里透出期待还带着几分担忧
杨行秋看向自己曾经走过的山路,前几日自己就是顺着这条山路来到这里,现在自己站在墙上,想象不出三四千人走过狭窄的山路是个什么场面,他也不确定不能顺利解决,只能见机行事了。
两人就这样等待着,是天赐良机,还是大祸临头,就看这一次了。
先是一阵嘈杂从山后传出,接着就是一条黑线沿山路行进。
“跟上,都跟上,马上就到。”已经能听到带队之人的喊声和混乱的脚步声。
来了,杨行秋示意曹羽做好准备,甲士迅速就位。牛尚听见喊声,感觉有些熟悉,尽力望向带队之人,确认身份。
随着流民队伍朝庄门前进,牛尚的神情逐渐放松下来,担忧的情绪逐渐消散,期待逐渐转变为欣喜。
看到牛尚的反应,杨行秋认为他有十足把握,自己可以放心了。
等到杨行秋已经能看清带队之人时,那人已经跪在地上,乞求着,“贤侄,通禀老夫人一声,寿阳城商户贾元到访。”
牛尚回复说,“贾叔,俺娘病了,有事报于俺便可。”
贾元赶忙起身,“好贤侄,寿阳城破,晋军入城后大肆抄掠,我贿赂守军,带人逃出,平日与卢老夫人相交甚厚,今日直奔庄上而来,事出突然,还望贤侄勿怪啊!”
牛尚看着挤满山路的流民队伍,对贾元说:“贾叔,若是带家眷来投奔,俺便做主了,只是,这么多人,还是等俺娘病好了再议。”
贾元急得站起身来,哀求道:“好贤侄,别拿叔寻开心了,寿阳城破,秦军逃散,四处劫掠,到时这几千老弱病残,死无葬身之地,贾叔知道,卢老夫人向来乐善好施,贤侄,先让众人入庄,待老夫人痊愈,再行商议不迟。”
眼见贾元都要哭出来了,牛尚还打算再拉扯一下,“贾叔,庄上地方狭小,存粮不足,待我等稍作筹备,收拾几间房屋,备好米面果蔬,到时再请众人入庄。”
流民们有些按耐不住,队伍出现骚动,十几个人冒冒失失地走出队伍,往庄门前靠近。
贾元连忙差人拦住,再次乞求牛尚,“岂敢叨扰庄上,只需薄粥一碗,屋檐一角,苟且求生便好。”说完带头跪在地上,身后流民都跟着跪在地上。
肮脏、饥饿、狼狈、无助。杨行秋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不免生出同情之意来,正想劝牛尚开门。
“开庄门。”牛尚一声令下,庄门在甲士们的拉动下缓缓开启。
看见了大门开启,贾元赶紧起身,往门里冲去,众人争先恐后往前挤,流民队伍顿时骚乱起来。
“不可妄动。”牛尚一声断喝,贾元忙停下脚步,整个流民队伍稳定下来。杨行秋见情况不对,示意曹羽带甲士上前,维持秩序。
牛尚对着贾元说道:“贾叔,为何如此匆忙,待贤侄带人迎接。”牛尚缓缓走下阶梯,杨行秋还想搀扶一下,牛尚却推开了他的手,自己一人走到庄门前。
曹羽带着甲士上前,沿庄门分成两列,牛尚走上前,拉住贾元。“贾叔,徐徐而入可好。”
贾元冷静下来,差人维持住队伍,缓缓入庄。
尽管做好了心里准备,站在上面的杨行秋还是被流民的惨状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衣衫褴褛已经不能形容他们的窘迫,搭在身上的根本不能称之为衣物,由各种材料拼接在一起的布条,沾满了污垢,甚至还有血渍。没有保暖的功能,勉强能够遮羞。
透过破烂布条,可以亲眼看到什么是瘦骨嶙峋,蜡黄的皮肤包裹着骨骼,双腿就像枯干的树枝,支撑着整个身体,迟缓的步伐和摇晃的身体,让杨行秋担心他们会随时倒下。
这些流民就是从一个月之内,先后被秦军和晋军围困两次的寿阳城内逃出,应该说他们还算幸运,城内大部分百姓已经在两次围城战中沦为牺牲品,甚至是食品。
杨行秋,这个生活在现代文明社会的人,亲眼见到了记载在史书上的疾苦。
“兵连祸结,涂炭平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