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队伍进入庄内后,曹羽带领甲士,组织流民排成队列。杨行秋站在高处默默计数。
纵五十五人,横六十七人。共计三千六百八十五人。男性大概占三分之二,大约有两千四百人。充足劳动力的补充,确实能缓解劳动力不足的问题。
流民的领袖贾元还跟牛家庄有些交情,那就好办了,让这三千多人为己所用,关键就在这个商户贾元身上。
带着三千多流民逃到牛家庄,能有这么大的号召力,贾元的动员和组织能力不可估量。
杨行秋走下阶梯,来到了正跟牛尚叙旧的贾元跟前。
杨行秋拱手行礼,称赞道:“叔父,救百姓于水火,有端木之遗风,陶朱之仁义。贤侄敬佩非常。”
突然的恭维让贾元有些手足无措,看向了牛尚,牛尚拉过杨行秋,向贾元介绍起来,“这是俺的结拜大哥,杨旭。”
贾元笑了几声后说:“两位贤侄,少年才俊,日后还需帮衬叔父一二。”
看着眼前喜笑颜开的贾元,杨行秋确认了,贾元就是牛家庄对外商业活动的联系人,如果能得到他的支持,基本建设就更是如虎添翼了。
“粥来了!”一阵呼喊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是顾缨带人送粥来了。
刚安定下来的流民队伍,又一次骚动起来,被饥饿折磨的流民们,用着最后的力气,挣扎着朝顾缨的方向爬去。
在曹羽的阻拦下,这才勉强稳住队形。
顾缨亲自给流民施粥,每到一人,都说着同样的话,“别急,都有,小心烫。”
贾元看向顾缨,快步走上前,喊道:“顾兄,上天庇佑,国乱岁凶,却能相见。”
顾缨听到贾元的呼唤,直接跑了过来,“贾兄,自寿阳被围,愚弟日夜担忧,今日兄长安然无恙,愚弟深感宽慰。”
两个大男人紧紧的抱在一起,能在这兵荒马乱之中见到故人,心情自然是无比激动。
杨行秋盛了一碗粥,恭敬地递到贾元手中,“叔父,一路辛苦,庄上不曾准备,先用薄粥,稍后再把酒言欢。”
陶碗里的粥,是用小米和黄豆熬成的,金黄的小米发出香甜的气息,碗里还漂浮着几颗圆滚滚的黄豆。
寿阳城被围困后,贾元最后吃过的食物是一只老鼠和两只乌鸦,靠着肉食提供的营养支撑着他逃到了这里,饥饿感让他注意不到碗里飘起来的热气,仰头喝了一大口热粥。
滚烫的粥进入口腔,烫,好烫,可是烫得舒服。
贾元含着粥,嘴角不住的颤抖着,粥顺着嘴角流到了胡须上。喉咙一阵蠕动,用力咽下。接着就是两行热泪从眼角流下。
悲伤从贾元开始,瞬间传播到整个流民队伍。
看到这个场景,杨行秋想起一个词语,哽咽,本意指食物堵塞喉咙不能咽下,后来引申为不能痛快地哭出声。
粥熬得再厚再稠,也不能堵塞喉咙,能堵塞他们喉咙的只能是痛苦。三千六百八十五人有着三千六百八十五种痛苦,三千六百八十五种痛苦又有三千六百八十五种滋味。而痛苦的滋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
正在牛家庄陷入低沉的情绪时,寿阳城内,晋军在废墟中清理出一块空地,都督谢石升起军帐,众将入帐听从调遣。
两名小校押着秦军守将郭褒进入帐内,郭褒站直了身子不肯下跪,两名小校朝他的膝盖后窝用力一踢,这才将他按住。
谢石看着眼前敌将,问道:“汝既为汉人,为何反投夷狄,行此背恩忘义之事?”
郭褒怒气上涌,骂道:“汝等窃国奸贼,摇唇鼓舌,专擅弄权,何曾有恩于人,不顾家国大义,只知门户私计,今侥幸小胜,大言不惭。吾虽不才,束手被擒,然天王之志,绝非小人能及。待大秦重整旗鼓,江东鼠辈皆为阶下之囚尔!”
谢石沉默片刻,挥手道:“斩!”郭褒被推出帐外,至死大骂不绝。
从建康返回的刘裕带来了太尉谢安的消息,谢石拆开信件,信中道:“天子诏命,进都督谢石为尚书令,进谢玄为前将军,假节,赐钱百万,綵千匹,天子于金城设宴劳军。依兄长之见,谢玄只受财帛,辞让官职,战时所获之物,尽数归于朝廷,以显谦恭之态,待明年春暖,乘势北伐,再建新功。”
谢石收起信件,下令,“诸将,寿阳已复,即刻班师。”
谢玄进言道:“秦军四散奔逃,可派兵追赶。”
谢石说道:“穷寇勿追,留一偏师,镇守寿阳即可。”
对于晋军来说,接受天子犒赏,是头等大事,一些散兵游勇不足为虑,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一决定,将会对未来产生多么大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