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我们来这药房做什么？前儿个买的药材不是还很多吗？”孟清宝望着檐阶上三排大门大开的药房，心中很是纳罕。
他清楚地记得，家里灶屋放置最多的，除开那十大袋白米以及灶膛上一溜儿的熏猪肉，便是满满三袋的药材，每袋药材起码好几十斤重。
阿姐曾说，这些药材，是熬制秋梨膏中最费银钱的材料。
“自然是来卖梨膏。”孟昭昭浅笑勾唇，抬步踏上檐阶。
卖梨膏？
孟清宝有些怔愣。
今日的梨膏不是已经卖完了么？
便是木桶底下沾着的一点点膏液亦是全刮干净送给那群学子了。
还不待他想清楚，突然，一股奇怪的味道传到鼻尖。
小家伙好看的眉头瞬时皱成两条毛毛虫，“这药房煎的药可真是奇怪！又香又臭！还贼刺激，咱们家的大黄拉臭臭都没这味刺……哈气……”
他话说到一半，便被呛得打个大喷嚏。
孟昭昭眼疾手快避开，勾唇一笑，“兴许人家是在熬什么特殊的药膳，这味道免不了会奇怪些。”
药房大门口，正迎出来的药房伙计，听得这话，差点一个踉跄摔到在地。
一个说是啥黄的臭臭，一个就说是药膳。
你们还真的不如不说！
他连忙稳住心神，定睛往檐阶下瞧去，却是看到一张没有任何瑕疵的瓷白小脸。
这张脸，他可以说是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一时间，心中的无语更是猛然窜到极点。
这像什么臭臭的药膳，明明就是根据你的药材方子来的好么？
“哎呀呀，真巧呀，伙计小哥！”孟昭昭见到一脸便秘的人，扬起笑脸打招呼，“你们药房今日这是在做什么好吃的，这香味可真是特别！”
药房伙计：“……”
要不是他耳尖，听到那小娃娃的话，只怕还真信了她的邪！
孟清宝差点噗嗤笑出声，心中默默朝自家阿姐竖起大拇指。
他阿姐真的是，越来越牛逼了！
明明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竟还能这般一脸无辜。
“姑娘今日可是来药房买药材？”伙计深深吸一口气，方扯出一张招牌似的笑脸，“依旧是买柿霜、桂皮这两味药么？”
他一说到柿霜、桂皮。
脑海里却是不由自主浮现出小男娃那句话。
这一想，胃里便是一阵翻江倒海，差点直接吐出来。
这所谓像是大黄臭臭的汤药，一个上晌才过半，他已经喝下足足八碗。
再喝下去，他怕是真的要变王八。
东家掌柜丧心病狂，药师更是走火入魔，如今，药房里全是一股臭臭味，来买药的病人闻着这味纷纷掉头走人，连大门都没进。
幸好，他耳朵尖着，一听到药房外有动静，立马找着借口跑出来，便是做不成生意也能缓口气。
“小哥误会了，我们二人今日来，是想来同贵药房谈笔合作，麻烦小哥同掌柜说一声。”孟昭昭负手站在药房门前，不经意瞥到空空荡荡的柜台，唇角的笑意更深。
这柿霜加上桂皮，产生的化学反应，着实有些大。
可真是苦了这些孜孜不倦的药师和掌柜哩。
“生意？姑娘想做什么生意？”伙计有些纳罕。
孟昭昭眉头微挑，“秋梨膏。”
说罢，便从宽袖中掏出一指长的竹管，竹管上有一个竹塞子，轻轻揭开一点竹塞，一股极为好闻的清香顺着竹塞涌出。
伙计狠狠吸上一口香味，似要将先前吞入肺腑的臭味统统掩盖。
他眼眸蹭亮，终是没忘记正事，“姑娘稍等，我这就去请掌柜出来。”
说罢，便连忙跑向药房后院。
孟清宝恍然大悟，他此刻终于明白，为何阿姐昨天要将剩下的小半斤梨膏再度熬制，这更为粘稠的梨膏，光是香味都比先前稀稠的好上太多呐。
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
一阵脚步声传来。
孟家姐弟抬眸望去，便见一个灰头土脸的老头径直朝自己跑来。
他跑到一半，似乎是想起什么，连忙将脚步放慢。
在老头身后，圆拱形的后院门旁，两个身穿深色药袍的男子，分站半个圆拱下，皆是弯着腰，露出半边身子，目光灼灼盯着这边。
“小姑娘，是想和我谈秋梨膏的生意？”
掌柜老头走到孟家姐弟二人身前时，脸上的激动和惊喜早已褪得一干二净。
他姓甄，祖上是采草药为生的药农，祖父少年时偶然在深山遇到一个人参窝，这才算是翻了身，便想着做点小生意，思来想去，发现自家唯一熟悉的便是药材，索性做起药材生意。
他祖父少年时在白云镇起家，三代过去，药材生意早已做到苍山县。
如今，连他都已经是当祖父的年纪。
人一老，便开始恋起故土。
这不，去年过完年，他便回到老家，一个月里也会往白云镇的药房里走两趟。
谁知，他昨日刚来，便听到这一向安安静静的小镇上突然出现个劳什子秋梨膏，最重要的是，他们根本猜不出其中的药方。
孟昭昭瞧着极力维持冷静的老头有些哭笑不得。
他冷静便冷静，倒是把一直不停耸动的鼻子收一收呀。
不过，孟昭昭也没戳破，反而笑吟吟出声：“正是秋梨膏，掌柜不妨尝尝看。”
说罢，便一把掀开竹管的木塞，
下一瞬。
浓而不腻的梨香混着药香在药房内彻底弥漫开来。
甄掌柜彻底装不下去，连忙接过少女手中的小竹管，老眼对着竹管口凑上去。
视线里，看到的全是晶莹剔透的膏体，膏体在雪色的竹管壁冲撞下，显得格外漂亮。
他忍不住倒出一点放在掌心，立马低头。
梨膏一入口，唇齿间全是清香，喉间更是一股异常的舒适划过，只一小口，他便知这竹管里的东西和他们先前买回来的秋梨膏之间差距。
一旁的伙计和圆拱门处悄咪咪站着的两个药师，亦是使劲耸着鼻子闻香味。
那呼哧呼哧的声音，浑似一群猫儿猛然见到喜欢的鱼儿。
甄掌柜瞬时回神，转过头，瞪一眼没出息的三人组。
待三人统统闭嘴后，这才不慌不忙捋起发白的胡子，不着痕迹打量孟昭昭姐弟二人一眼，“小姑娘这秋梨膏打算如何同我甄家合作？”
他不会大言不惭地说什么买方子。
毕竟，按他看来，这秋梨膏的方子完全就可以吃一辈子。
不，应该说是可以够子孙后代吃数辈子。
他甄家自认为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