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啥子？”
贾掌柜直接被噎住，两只精明的眼珠子都瞪得恁圆，连许久不用的家乡话都脱口而出。
一千两？！
她知道一千两是多少银子吗？
要真有一千两，只怕能直接把她这么个瘦瘦小小的丫头给砸死！
孟清宝默默吞一口口水，背在身后的小手有些不受使唤地想去拽树枝，他有些迫切地想知道，这一千两是不是能把自家摊子到三岔路口这一大块地全部划上横线。
孟昭昭满眼无辜，眼神比掌柜更惊讶，“你伸出一根指头，莫非不是说一千两，而是一万两买方？”
少女小巧的鼻头微动，目光落在贾掌柜棕褐色的指尖，唇角微微勾起。
这八角煮野梨的滋味。
定然不错吧？
连身上都是一股八角味，这是完全被腌制入味了呐。
贾掌柜望着少女无辜的眼神，原本打算用十两银子买方的话像是梗在喉咙里的鱼刺，不但说不出口，反倒觉得异常憋屈。
他咬咬牙，深吸一口气，面上重新挂起一抹笑容，“小姑娘怕是不知道一千两银子是多少，一千两银，足以买下上百个像你们这样的小娃娃！你们乡下人家，在这白云镇人生地不熟，想赚银钱可不是容易的事，还不如将这方子卖给我们仁义药房，直接拿一百两银子回家过清闲日子！”
他贾家的仁义药房在白云镇干这么多年，也没能赚到一千两。
要不是看在秋梨膏稀有，并且止咳化痰药效不错的份上，他瞧都不会瞧一眼。
更别说拿一百两来买方子。
当然，他原本的预算只有十两银子。
可是，不知怎地，方才见到小姑娘那惊讶的模样，十两银子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一百两便一百两罢，这秋梨膏每年都能赚钱，迟早便能将这一百两连本带利地赚回来。
孟清宝听得一百两，小脸一垮。
他虽然不太会数数，可一百两和一千两的差别，他还是明白的。
孟昭昭扫向贾掌柜那势在必得的眼神，唇角笑意微冷，“贾掌柜额上似可跑马！”
她们如今每日熬二十斤秋梨膏，一天便能赚六两银，即便再除掉药材、人工成本，依旧是五两有余。
而且，这二十斤根本不够卖。
一百两银子，不过十来天的功夫就能赚到。
他倒好，张口就是一百两买方，还是一副假仁假义外加威胁的模样。
可真令人不喜！
贾掌柜再次憋屈，下意识摸摸宽阔的额头，却是不知那句“额上似可跑马”是何意。
不过，小姑娘脸上的拒绝他看得分明。
他面色顿时一沉，“小姑娘休要敬酒不吃罚酒！我们仁义药房可是白云镇的老牌药房，没有我们药房给你供药，你这秋梨膏只怕也做不出来！”
“呵！”孟昭昭冷笑一声，“我这辈子吃肉吃鱼但从不吃酒，更不吃罚酒！”
上辈子她便是因着小院后两亩地丰收，一高兴便喝了两杯葡萄酒。
谁知，不知怎地直接就挂了，再一睁眼，便直接穿到这儿来了。
如今，她生活得挺满意，可不想再喝酒嗝屁挂掉。
“小姑娘真是好大的口气！”贾掌柜目光沉沉盯着孟昭昭姐弟，面上已是黑沉如水，“今日若是不卖，下一次你们便是再来找上我，可就没有一百两银子了！”
他见两人丝毫不为所动，终是一甩衣袖，便要离开。
“贾掌柜此言差矣！”
贾掌柜迈出的腿一顿。
正要转身，嘴角已然缓缓勾起笑容。
却是听得少女清凌凌的声音再度响起，“我每日梳洗漱口皆是干干净净，自然比不得贾掌柜口气大！”
男人脚步一个趔趄，面上带着几分难堪。
他从小到大口气都有些大，吃中药也调理过，可不知为何，却是一直不曾见效。
但他贾仁早早便接手自家的药房，一直管着下头的药师和伙计，这么多年来，从没一个人敢这般直言不讳地羞辱于他。
孟清宝望着男人趔趄半天才直起身子离去的背影，棱角分明的小脸微微皱起。
“阿姐，这人只怕会要搞事情呐！”
孟昭昭背起空空荡荡的背篓，勾唇一笑，施施然牵起小家伙的手，“我们走！他要搞事情便搞，这白云镇的药房可不止他贾家一间！”
“嗯？！”孟清宝眼神一亮，被牵着乖乖往前走。
他咋觉得，这贾掌柜还没来得及搞事情，他阿姐便要搞事情了。
三岔路口旁的面条摊子，此刻人满为患。
一张靠里的小桌上，一袭棕褐色衣裙的老妪正喝着暖乎的面汤。
突然。
一串油沫子飙到脸上。
老妪眉眼瞬时耷拉下来，瞅到身上的棕褐色衣裙没被溅到，才算是松口气。
“小姑娘，你不想吃面就坐远些，一个劲在面碗里翻啥翻，油沫子全翻我老婆子脸上了，要是再弄我衣裳上，你可得赔我，这可是我昨日特意做的新衣裳……”
林玉儿攥紧手中的竹筷，回过神，生生扯出一抹僵硬的笑道歉，“大娘，对不住，方才是我没注意到。”
老妪见林玉儿态度良好，脸上黑沉稍减，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兀自笑开来。
“还别说，这两姐弟可真是本事！这秋梨膏味道好着哩，不枉我特意穿着新衣裳来这一趟，这么好的姑娘，以后也不知道谁有这福气能娶回家喽……”
林玉儿只觉得六文钱的肉汤面一时间都索然无味。
好好好，好个屁！
孟昭昭哪一点好了？依她看，分明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一百两银子，竟然都不愿意卖方子，脑袋里只怕全是黏糊糊的浆糊。
她们林家，辛辛苦苦忙碌一天，做百来块豆腐，除掉成本，一天也就赚一百来文，一个月也才三两银。
便是不吃不喝，三年都攒不起一百两！
她昨日和吉祥酒楼的菌子生意被孟昭昭搅黄，可上天待她是仁慈的，走投无路之时，却是又让她和醉仙楼搭上线，而且，还是四十文一斤的伞把菇，远高于孟家卖给吉祥酒楼的价格！
同时，醉仙楼的陆掌柜已经答应，若是这一个月的菌子生意合作得好，便可以考虑从她们林家进豆腐。
谁知，她高高兴兴回家，却是又听到孟家熬什么梨子赚到大把的银钱，气得她狠狠摔碎一套上好的白瓷茶具，更是整夜都没睡得好。
今日特意起一个大早，就为蹲在这里看她孟家到底能赚多少。
果不其然，这秋梨膏比捡菌子来钱更快。
不过一两个时辰的功夫，便是好几两银子进账，足足抵得过她们林家几年的收入。
林玉儿死死咬住唇瓣，小脸上倏然勾起一抹冷笑，菌子生意她可以做，这秋梨膏的生意她同样可以做。
师门秘方又如何？她可不是清水村里赵无赖那类蠢货。
这方子，她要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