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姑娘此刻猛地愣住。
傻傻站在摊位前等待一个上午。
真的很窝火。
想要刁难陆尘飞,甚至是动手砸摊。
但是……
陆尘飞真的把纸买回来了。
片刻之后。
一幅泼墨画呈现在冯姑娘眼前。
笔下淋漓水墨,
满空雨响风声。
画中人容颜绝美,宛若失足坠入凡尘的仙子。
那少女从最初的质疑。
变成小嘴微张的惊讶。
画中人和她八分神似,是她,但又不像她。
那仙气飘飘的气质。
凌驾在她之上。
“你一个瞎子,识字也就算了。”
“竟然还会作画。”
“真是不可思议!”
陆尘飞闻声后笑了笑,然后解释说靠听力。
听力?
能听到一个人的容貌吗?
兴许别人会质疑。
但冯姑娘却信以为真。
否则眼前这幅画,真的是无法解释。
“再给你十文钱,题诗。”
“好。”
陆尘飞将铜板放入袖中。
挥毫纵横。
水墨淋漓。
再看那画中字,已然是人间绝句。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
傍晚时分。
陆尘飞收摊回家。
收摊,不是真的收。
东西放在大街上,没人敢偷。
在回家的路上。
刘铁柱小跑赶来,手里拿着一封信。
“陆爷~您家里的信~”
“陆爷您慢走~”
“陆爷~再见~祝您好运~”
刘铁柱自从胳膊被废,说话的颤音越来越重。
但他有眼力见,会来事儿。
郭班头将其提拔为小队长,负责守北城门。
出了北城门是破庙。
再远一些距离,便是别云山。
真正路过西城门的百姓不多,清闲而又惬意。
“比牛二有出息。”
陆尘飞对其这般评价。
信件很薄。
用轻如鸿毛来形容,似乎都有些夸张。
准确来说。
更接近于一片雪花的重量。
“这是仙家手段。”
陆尘飞刚接触到信的时候,心中大喜过望。
但随后。
脸色突然一沉。
写信人不是李丫头,而是另有其人。
真正收信的人也不是他。
而是王寡妇。
上面写着《吾妹亲启》字样。
“王寡妇的哥哥,竟然还活在世上。”
“对于遭遇无数挫折的她来说,兴许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吧。”
陆尘飞回家后,把信交给王寡妇。
那仙家手段甚是神奇。
信件化作一道流光。
接着,只听‘咻’的一声,没入王寡妇眉心。
足足过去半响。
王寡妇仿佛如梦初醒一般,猛地回过神来。
两行清泪。
在这一刻不自主滑落。
兄长还活着,如今已拜入仙门。
在遥远的亿万里之外。
是一处名叫荒州的地界,不属于大晋境内。
此次来信。
便是接引她去仙门。
同时,兄长也在信中说明。
动用仙术寻找她的踪迹,不慎暴露她的位置。
至于是什么仙法。
则没有细说。
兴许是拘魂杀人,亦或是托梦故人。
更甚至……
动用仙家法宝,在浩瀚无际的人世间。
锁定王寡妇的踪迹。
负责接引的仙门高人,不日便会随着信件,抵达水仙县。
但那些仙人。
并不会插手红尘中的事宜。
也就是说……
王寡妇父亲生前的仇家,可能会有所行动。
“陆瞎子,你不是会算卦吗。”
王寡妇犹豫不定,“帮我算一算,到底该不该去。”
“我算卦只是骗人罢了,我不想骗你。”
陆尘飞十分坦诚的回应。
决定权不在他手里。
去与不去,皆由王寡妇自行定夺。
今夜。
斜风细雨。
雨滴落在身上,冰冷而又刺骨。
王寡妇坐在院子里。
遥望着那漫天乌云,只有一片黑暗无际。
她在哭着。
却也是开心至极。
亲人还在世上,怎么能不激动?
陆尘飞静静站在一旁。
为其撑起一把油纸伞,遮挡住冷冷冰雨。
气氛沉闷许久。
王寡妇终于开口,“陆瞎子,帮我取个名字吧。”
“玉貌妖娆花解语,芳容窈窕玉生香。”陆尘飞话音很轻,“就叫玉生香吧。”
“谢谢你。”
“我会永远记住这个名字。”
王寡妇浅浅一笑,将云鬓挽入耳后。
气氛再一次陷入沉寂。
又过去许久。
那个率先说话的人,还是王寡妇。
“曾记得你说,我人美声甜。”
“我知道你看不见。”
“但是……”
“你能记住我的声音嘛?”
“未来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亦或是很久很久。”
陆尘飞未作言语。
他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
接下来数日。
生活如往常一样。
王寡妇早起出门打水,然后回到家里做早饭。
待到早饭做好。
便是去喊小慕悦起床。
又是帮忙穿衣,又是帮忙扎辫子。
风雨无阻接送小慕悦上下学。
看得出来。
她对小慕悦甚是疼爱。
每当夜晚来临。
王寡妇的房间里,煤油灯彻夜长明。
裁剪布料,制作新衣。
天命元年的第一片雪花,缓缓飘向人间大地。
一大一小两件新衣。
送到陆尘飞和小慕悦面前。
看到二人穿上新衣,王寡妇开心的笑了。
此间心愿已了。
她要走了,要追随兄长踏入仙途。
此行远兮。
兴许这一去便是永别。
也或许……
是为下一次重逢做铺垫。
王寡妇不知道未来如何,陆尘飞同样也不知道。
“仙门接引使已经到了,我也该走了。”
“我送你。”
“我父亲那些仇家很厉害,当年家族被株连,便是他们在暗中捣鬼。”
“无碍。”
陆尘飞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他左手撑伞,遮住漫天狂风暴雪。
右手持刀。
刀名断江河。
二人并肩前行,朝着城外走去。
“我竟不知为何,在此刻哭的不成样子。”
王寡妇自嘲一笑。
她抬起纤纤玉手,拭去眼角的桃花泪。
“……去吧。”
陆尘飞沉吟许久,“你会有一片更广阔的天地。”
“我们是什么关系?”王寡妇问道。
“道义之交。”
“咯咯。”
王寡妇掩面轻笑,笑意嫣然。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对于这个回答。
她很满意。
在人生最低谷时,结交一段真挚友情。
街道漫长。
雪花一片片落下。
王寡妇郑重的话语声,在寂静的雪夜里回荡。
“待我学会仙术,”
“我要替你医好眼疾,也要帮小慕悦治好失语。”
“请记住我们之间的约定。”
“我!玉生香!!”
待到那清甜极美的声音落下。
街道尽头。
走来一位手持长刀的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