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
鹅毛大雪纷飞落下。
凛冽狂风如刀一般,似是要斩断一切。
但唯独斩不断离别情愁。
没有调风弄月,没有打情骂俏,也没有暧昧不清。
只有一阵无言与沉默。
彼此间都清晰记得。
在一个机缘巧合之下。
凑在一起搭伙过日子,度过一段温馨和睦的岁月。
那个提刀拦路的黑衣人。
陆尘飞曾见过。
是在别云山当中,人们称他为杨大师。
大师两字是人名。
不代表年纪,也不代表江湖资历。
看那杨大师的相貌。
似乎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
“蜀州郡守为官二十年,”
“横征暴敛,对百姓敲骨吸髓,害的无数人家破人亡。”
“在我五岁那年,”
“母亲为了维持家里生计,整日操劳。”
“但无论付出多少努力,始终赶不上税收增长速度。”
“记得在我五岁生日那天,”
“母亲骗我说,在山中猎到野味,终于可以吃上饱饭。”
“那一天,我吃的很开心,母亲却哭了。”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
“哪里有什么野味?分明是我那活活饿死的姐姐……”
杨大师在发狂,在愤怒,在咆哮。
那滚烫的泪水簌簌落下。
身体止不住在颤抖。
他人生中第一次吃肉,第一次吃饱饭。
却是最疼爱他的姐姐。
那寒光夺目,杀气凛冽的长刀。
直指玉生香面门。
“……对,对不起。”
玉生香低下头,语气满是忏悔与歉意。
“父债子偿。”
杨大师充满怨恨。
刀光在这一刹那间闪过,如惊鸿掠影一般。
他只是芸芸众生中的小人物。
没有远大理想,
没有雄心壮志。
那快如奔雷的一刀,只为报仇雪恨。
也是在这一刻。
两道刀光在雪夜里闪过。
身影交错的一刹那,落下的飘雪被一斩为二。
“叮!!”
杨大师手里的刀。
此刻突然发出一声脆响,然后断成了两截。
他猛然回首看向身后。
陆尘飞单手持伞,另一手紧握断江河。
那巨大的力量。
使得杨大师败下阵来,脖子上出现一道血线。
“为何拦我?”
“……我不想让她受伤。”
“蜀州郡守为官二十年,害的蜀州大地哀鸿遍野、民不聊生,此等罪臣余孽,为何要护着?”
“新衣很漂亮,我很喜欢。”
“什么意思?”
“……”
陆尘飞没有再做回答。
他撑着伞。
继续和玉生香并肩前行,朝着西城门走去。
未过多久。
街道尽头同时走来七个人。
其中有男有女。
他们都是多年以前,被蜀州郡守迫害的无辜百姓。
“罪臣余孽人人得而诛之,”
“她人生前十二年养尊处优,花出去的每一笔钱,都是蜀州百姓民脂民膏。”
“祸不及家人,前提是惠不及家人。”
“瞎子,这个道理你懂吧?”
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男人,满脸络腮胡。
在他双手里。
分别握着两只精钢锤。
此刻。
寒风呼啸,满天飞雪。
许久。
陆尘飞这才开口,“抱歉,她是我朋友。”
“朋友?”
“我看你就是有意包庇。”
“废话少说。”
“杀!”
那七人同时出手,实力皆不俗。
任何一人放在江湖上,都是小有名气的存在。
“看我雷皇锤!”
那手持精钢锤的大汉,率先冲到陆尘飞面前。
只见他高高跃起。
两道锤光合二为一,径直砸向陆尘飞头颅。
这是一招恐怖的锤法。
“铛!”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陆尘飞抬起手用刀格挡。
也是同一时间。
另外六人将他们包围,纷纷出手。
有人手里的兵器,直奔陆尘飞杀来。
也有人手握长刀。
以不善的看神看着玉生香,刀光紧随其后。
“诸位,能否给我一个薄面,让她安然离开。”陆尘飞开口道。
“我等受害之时,谁又曾同情怜悯?”
“看来是没得谈了。”
“她今日必死!”
刀光风驰电掣,直奔玉生香那白皙的脖颈。
可以预料到。
兴许在下一秒。
就会是尸首分离,香消玉殒的结局。
“汪!”
一声狗叫突然打乱江湖快刀手。
那黑狗从黑暗中一闪而至。
然后体型暴涨。
两颗锋利的獠牙,死死地咬住长刀。
“孽畜!”
江湖快刀手勃然大怒。
他双手持刀。
手臂蓄满所有力量,试图将阻拦的一切都劈碎。
小黑子死不放口。
四足站立在雪地当中,竟不自主向后滑动。
“不,不要……”
“那往日种种滔天罪孽,我来偿还。”
玉生香焦急落泪。
接着她走到小黑子身旁。
伸出那并不怎么光滑,甚至还有些粗糙的手。
一把抓住那寒气逼人的刀口。
在她的手指上。
还有着密密麻麻的针孔。
那是熬夜缝制新衣,不小心被针刺破的痕迹。
现在只要小黑子松口。
那么……
那威力惊人的一刀。
足以削掉她整只手。
就连无意间划过的刀罡,都能要了她的命。
“我送你,便不会让你受伤。”
“待你离开这座县城。”
“此后任它洪水滔天,皆与我无关。”
陆尘飞丢弃油纸伞,拔出青平剑。
在此刻。
雪虐风饕,遮天迷地。
剑光以不可思议般的弧度划过。
所有一切。
在那威势莫测的一剑之下,全都土崩瓦解。
“扑通、扑通、扑通……”
七具尸体连续倒下,很快便被飘落的大雪淹没。
“他们不该死,他们没有错。”玉生香道。
“……是啊。”
陆尘飞发出一声不可闻的轻叹。
被杀之人没错。
他们只想报仇雪恨。
杀人者没错。
陆尘飞只想护送朋友出城,偿还恩情。
那么,
究竟是谁错了呢?
陆尘飞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做事只遵从本心。
只要对他有恩,他便拼尽全力相护。
“小丫头,我们又见面了。”
这时响起一道略带猥琐的声音,“几年不见,愈发水灵动人了。”
“是你!”
玉生香凝神看去,柔弱的娇躯猛地一颤。
“你们认识?”陆尘飞问道。
“认识。”
玉生香点了点头,“他是捉刀人,当年就是他追着我不放。”
捉刀人。
抓捕通缉犯向衙门换赏钱。
那是一群刀口舔血,杀人不眨眼的角色。
他们脑袋时刻悬在裤腰带上。
比起衙门里的官差。
他们的狠辣恶毒程度,还要超出无数倍。
“他修为很强,”
陆尘飞颇为疑惑,“你是怎么逃出生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