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璃关上了形同虚设的木门,语气调侃:“你还是别动了,不然重新给你包扎挺费劲的。”
他为什么还活着?他以为自己死定了。
她真的赢了那两个夷族精锐铁骑吗?那她……
宫墨轩猛地转身看向玖璃,面部表情因转身带来的剧烈疼痛而扭曲起来,但这次他没有立刻移开目光,固执地观察着她是否受伤了。
还好没有。
松了一口气之后,疼痛加倍袭来,他浑身冒着冷汗,眼看着白色的纱布下渗出点点鲜红。
“对不起……”他不敢看她,乖巧怯懦地如同原身曾经在他面前一样。她明明说了让自己不要乱动的。
“好端端地道什么歉?”玖璃见他醒来这么乖巧,倒是有些惊讶。他不是一直努力扮演宫墨轩吗?这可不像他会乖乖说出口的话。
“……微臣……”他张了张嘴,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玖璃习惯了他随时可能出现的沉默,默默走到一边拿出了伤药和纱布。她将东西放在床边,又向他伸出手,俯身将人扶了起来。
短暂的近距离接触让他不合时宜地心跳加速,指尖与肌肤之间微凉的触感让他僵硬了身体。
“放松点,一直用力这血就止不住了。”玖璃说,“朕还指望你快点恢复好回京城呢。”
“……陛下为何要救微臣……”她没有理由这么做。
“那你又为何要帮晏爱卿?”玖璃一边拆着纱布,一边不紧不慢地反问。
宫墨轩脑中飞快地闪过自己龌龊的心思,沉默着不敢将其诉诸于口。不论如何她救了他,若是将话说出口是不是一切就都完了?她会不会非常失望?她会不会抛下自己?
可沉默又能挽回多少?
他的背叛板上钉钉。他根本不配像现在这样接受她的照顾。
玖璃不着痕迹地微微叹了口气。果然,她得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向一个习惯以沉默来逃避的人寻求解答实在太过困难。
“宿主,反正他不回答,您干脆让他自生自灭不好吗?”系统见玖璃因为宫墨轩的伤而忙里忙外,不理解地问道。
“死亡对他来说可算不得什么好惩罚。”玖璃说,“而且救都救了,不能浪费呀。”
宫墨轩仔细分辨着眼前人的表情。他不知道自己是想看到她露出怎样的神情,但是他知道,即便是憎恶或是愤怒,也好过这仿佛毫无感觉的平静。
平静得就像他的存在毫无意义。
不,也许就是毫无意义。她只是因为善良才救了自己。而他也该就像这样,不要妄想与她有什么更亲近的关系。
这才是他唯一能够做到的。
玖璃将纱布包扎好了,轻松地呼出一口气:“呼,行了,躺着吧,别再添乱了。”
她说完,伸出食指将宫墨轩向后轻轻一点,但实际还是用另一只手托着他的背将人慢慢放下。
毕竟好不容易包好的,她可不想这么快再来一次。
………………
是夜,月明星稀,孤寂清冷的月光照在破败的院落中。深秋的夜晚略有几分寒气,将倒在地上的晏堇诚冻醒。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熟悉的院落被惨白的月光模糊了真实模样,让时光倒流回了十二年前。
十二年前,他就是在这个院落里遇见她的。只是彼时院落还未如此颓败,一切也还未走向如今的末路。
那是他年少时最为温暖的美梦。
俗套的救与被救的故事罢了,确是作为人人都可以欺压的私生子的他在生母去世后第一次获得来自他人的帮助。
赶跑欺负他的兄弟姐妹或许只是她一时兴起,又或许只是因为她天性善良。
他不知道她为何会路过这偏僻到不属于本宅的破旧院落,更不知道身份高贵的她是羿朝公主。
只因她不小心遗失了随身玉饰,他才能够记住那翡翠如意吊坠。
吊坠……吊坠呢?他弄丢了吗?
晏堇诚发疯一般地趴在地上翻找,试图从经年堆叠的枯枝败叶中找到被自己丢下的吊坠。
若是被其他人看到这幅场景,是会怀疑自己即将被摄政王灭口的程度。然而此时他无暇顾及这许多,只是一寸寸用十指丈量着土地。
终于,他倦了,脑子也回忆起这里不止出现过自己一个人。
是慕怀山,一定是慕怀山!
他也认识那个吊坠。
思及此处,他不顾此时已是夜黑风高,借着高超武艺,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慕怀山家中。
………………
七天后。
叶泓仪没从叶相口中等来玖璃何时返程的消息,反倒等来了严阵以待的禁卫军。
叶府被围得水泄不通,叶相也一直没能回家。
她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无法获得外界的信息,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她猜到玖璃八成出事了。
直到又过了三天,她等到了亲自前来拿人的晏堇诚和慕怀山。他们居然站到了一起!
何其熟悉的联手。刹那间,上辈子的回忆涌上心头。
慕怀山手中拿着出自晏堇诚这个摄政王的旨意,言语间皆是在污蔑叶相故意以夷族北部部落二王子为诱饵,激玖璃御驾亲征,实则图谋不轨,残害了玖璃性命。
这信息量太过巨大,不论是叶相被污蔑还是玖璃已然亡故,对她来说都是噩耗。
“你说她……死、了?”叶泓仪不可置信地开口。她怎么可能会死呢?她离开前明明信誓旦旦地告诉自己,她绝对不会出事。
她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会死呢?
叶泓仪不相信。
当务之急是先走出去,待在这一方小天地中,她永远得不到想要的信息。
可这两人何时讲过道理?
好在这次他们并未打过太多交道。
叶泓仪装作怯懦的模样,在两人面前哭得梨花带雨,也不说这其中有冤情,只顺着他们的意思,说自己想见戴罪的父亲一面,听父亲交待后事。
也许是因为本就没想留活口,他们欣然同意了叶泓仪的请求,而叶泓仪也如同计划一样,消失在了前往天牢的半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