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泓仪在半路借口想给父亲带他最喜欢的绿豆糕而下了马车,可自她走进店里,就没见过人再出来。
监视她的禁卫军慌了神,直直地冲进店里,却没注意到擦肩而过的清秀瘦弱少年。
他在店中一阵张望没看到叶泓仪,又一间间推开为贵客准备的独立的等待小厢房。直到他在一间房间的地上看到了眼熟的衣物……
“该死!”他口中啐道。此时,他才隐约回忆起路上似乎遇到过一个身上有几分胭脂香气的少年,只是少年身量不高,那时并未引起他的注意。
如今想来,那大概就是变装逃跑的叶泓仪。
若是让晏堇诚知道他将人监视丢了,只怕小命难保。
他飞快地转身追了出去,只是这家糕点店本就生意火爆,还开在人头攒动的主街上,想找一个混入人群的不显眼的普通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另一边,叶泓仪与禁卫军擦肩而过时心如擂鼓,之后她飞快地往远离此处的方向跑,又因为体力不支很快停了下来,大口喘着气。
没想到扮男装的手艺居然因为这种情况而再次得到了实际运用。
她没有太多时间耽误,若是消失太久,只怕那两人会恼羞成怒,提前拿她父亲开刀。
只是她没有具体方向。
消息最多的地方是茶馆,她只能先到茶馆小坐,看看能不能从周围人的只言片语拼凑出事情真相。
她来到茶馆,点了壶价格适中的茶水,找了张离门较远的不起眼的桌子坐下。
茶馆中人声鼎沸,她装作等人的模样偶尔张望着门口,时不时将根本不知道是何味道的茶水送入口中。
“听说当今圣上消失在战场上了……”
纷乱的人声中,叶泓仪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人的低语。
“到底是女流之辈,若不是得了那劳什子传承——”
另一人正要多说什么大逆不道之语,被同桌的第三人打断:“你不要命可别拉着我啊……”
被打断的那人不屑地看了那人一眼,嗤笑着嘲讽了同伴一声:“女子就是目光短浅,战场哪是适合她们的地方?还不如老老实实待在京城找个丈夫——”
第三人见他越说越来劲,吓得一跃而起捂住了他的嘴:“你可别说了!没听说摄政王和左相因为这事将右相抓了嘛?”
给话题起头的人见被捂嘴的同伴还在拼命挣扎想说下去,连忙下场:“若是圣上真驾崩了,那传承就该落在其他天家血脉身上了,早该变天咯。你还是少说两句罢。”
这人的话点到了关键。
叶泓仪意识到,这传承并非可以凭空捏造的东西,因此那些早就觊觎皇位已久的天家血脉若是有人得了传承,怎么可能多忍一刻?
普通百姓都觉得这位傀儡皇帝不过是牝鸡司晨,那些可能握有机会的人又会如何看她呢?
被捂嘴的那位没再挣扎,同伴便识趣地松了手,哪知道刚刚放下心,又听到他说:“反正也指望不上女人治国,有摄政王和太傅这等青年才俊不就行了……”
叶泓仪紧紧捏着手中的茶杯。他们句句并非在说她,却又句句刺痛了她。
她已经尽量不听、不看、不说、不想,隐藏好自己其实远高于兄长的天赋,只做一个符合众人期待的大家闺秀。即便身在宫中,她也避免直接接触朝堂政治有关的内容。
可是即便如此又如何呢?她小心翼翼为人处世,可若是沾染了一点“男人的领域”,便会遭众人诟病。阿玖不过是想拿回属于自己的权力,还不是被人不解嘲笑。难道身为女子是她们自带的罪吗?
阿玖分明就是个聪慧机敏、胆识过人还体谅百姓的好皇帝。
这种人分明什么都不了解。不,即便阿玖真的做得很好,他们也会将功劳归于晏堇诚、慕怀山,又或者其他人,反正绝不会承认阿玖是个好皇帝,绝不会承认女人也能是个好皇帝。
她们为什么不行?
可她没有勇气站出去。她没有勇气大声斥责他们说得一点也不对。若是阿玖,那一定不一样吧?
茶馆门口突然发生一阵骚乱,三个穿着巡查装备的士兵带刀冲进了茶馆。叶泓仪发现了不对劲,立刻随着骚动的人流离开座位,顺应着人群移动的方向,装作不想惹事的惊慌的模样向门口快步走去。
两个士兵见人群乱窜,相对着抬起持刀的手将门口位置拦了个严实,俨然一副谁也别想过的样子。与此同时,另一个人则说明来意,安抚众人情绪:“一位重要证人被人拐走,请大家稍安勿躁,只要配合检查,我们会保证你们的安全。”
叶泓仪心里暗骂着他们蹩脚的说辞,但她没有硬闯的本事,只能不着痕迹地移动到茶馆的后厨处,小心地闪了进去。
还好她不算太显眼,这个举动并未引起士兵的注意,倒是将原本在后厨煮茶和做糕点的厨子们吓得一愣。
此时她又听到外头传来形容她特征的声音,而后又听到了对似乎见到过她的议论。
叶泓仪心知自己不能继续耽搁了,便趁着无人阻拦,大步穿过后厨,从平日里用于进货的后门溜了出去。
在她跑出后门的瞬间,那三个士兵也追进了后厨。厨子们看着今天接二连三出现的陌生面孔,一时面面相觑,最先反应过来的那个在士兵的追问下指了指后门。
士兵们兵分两路,一个人留在后厨检查,以免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另外两人夺门而出。
叶泓仪脚程并不快,因此不多时就被那两人发现了所在。她利用身形灵活的优势,在狭窄繁杂的巷道中穿插,却忘了自己可能并不比那两人熟悉此处的地形。
不出所料地,她被两面包夹。两个士兵一左一右向她走来,还都抽出了手中闪着寒芒的佩刀。
他们是想直接杀死自己的!
叶泓仪很快明白了这个动作的含义,一时间无数不甘涌上心头。
她不想死,不想就这么毫无意义地死去。
她还没看见仇人受到惩罚,还没看见那个与她一样重来一次的小皇帝如何翻转局面。
她还什么都没能为她做。
她还没能改变结局。
叶泓仪不想就这么坐以待毙。她拾起地上损坏椅子上掉落的木棍,准备做最后的徒劳无力的抵抗。
没经过训练的人怎么可能挡得住向自己砍下的刀光呢?
毫无技巧地被握在手中的木棍被一个士兵巧妙避开,寒光落在她的手腕上,似乎被什么硬物挡了一下,因此被卸了力道,只在她小臂上留下一道划痕。
是那个玉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