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慕怀山给予的肯定答复,晏堇诚仰头发出了悲怆得近似于哭的笑声。
他原本是想去御书房做什么的来着?
差点忘了,他原本是去取传国玉玺的。
他计算着日期,觉得此时玖璃再慢也应当到了边关,而他定会叫这个狂妄的小皇帝有去无回。
她觉得翅膀硬了,想摆脱他的控制,居然还敢主动挑衅,也不知是不是战胜了慕怀山给了她什么错误的期望。
他清楚明白地知道她不可能再回来,所以他才决定去取玉玺。
然而一切都被打乱了,被这个突然出现的吊坠。他之前分明没见过,怎么会在此时,如此巧合地出现在他眼前?
居然是她的。
居然真的是她的。
这怎么可能会是她的?
现在飞鸽传书还来得及吗?八百里加急能来得及吗?或者派死士骑最好的马去?
怎么可能来得及。
等他一纸传书送到,她怕是早已经化身黄土一抔了。
苍天为何待他如此残酷?
已经无法挽回时才让他找到自己想找的人。
没用了。没用了。没用了。没用了……
她死了。她死了。她死了。她死了……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仿佛看到自己正两手鲜血,红色的液体在深绿的翡翠如意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刺眼。
温热的红色液体顺着他的手滴在地面上。在战场见证了无数修罗炼狱的他第一次觉得这红色如此醒目,如此恐怖。
他下意识甩手,想甩掉手上的液体,却将吊坠甩落在地。
还好地面植被茂盛,土地也还算松软,吊坠并未碎裂,被慕怀山眼疾手快捡了起来。
他见晏堇诚又对自己叫他名字的声音毫无反应,再想到他这疯疯癫癫的模样,决定还是先走为上。
晏堇诚这武夫发起疯来他一个文人可拦不住。
晏堇诚完全没注意到捡起吊坠离开的慕怀山,只是面露痛苦地抱头喃喃:“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他眼前仿佛出现了玖璃浑身是血的模样,她顶着半张好脸,空洞的眼眶好似在注视他。她笑容诡异地凑到他跟前,泱泱冒着血的口中传出过分熟悉的声音:“是你啊……就是你啊……”
“不!不是!不是我!不是……不是……”
晏堇诚脸上失去了血色,如同院落中溃败的建筑一样,一点点倒了下去。
………………
宫墨轩感觉眼前一片黑暗,不论往哪个方向,这片黑暗似乎都没有尽头。
这不是他第一次经历这种情况,因此并不惊慌。
他努力回忆着在黑暗中醒来前发生的事情,脑海中开始闪过各种并不清晰的片段。他小心地靠近这些飞快闪过的片段,画面一点点清晰起来,不连续的图片逐渐连贯成记忆。
他明知自己传出的情报会酿成什么后果,但是他还是那么做了。
他希望独占她。
他高估了自己,以为自己能够从夷族手中救下她。
他熟悉这边的地形,也知道躲避的地方,但她没有按照他预想中的路线走。
十名夷族铁骑并非小数目,若是他没有受伤倒有与之一战的能力,可他之前因为分心而受伤了。
但她亲口说要他解决,他无法拒绝。
她已经知道了是他背叛了她的信任,此时又如何能够再一次让她失望呢?
如果他能够做到的话,那还会有挽回的余地吗?她会愿意听他解释自己的动机吗?她能原谅自己的卑鄙吗?
罢了,当时想得太多。事到如今,他还是什么都没能做到。
因为一己之私再次让她深涉险境、命丧黄泉。
他只记得突然贯穿胸膛的铁器,以及倒下前最后看向她所在的方向时,所看见的面无表情的脸。之后他的视线很快就模糊起来,渐渐被黑暗吞噬。
他真的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不甘心还没有机会表达自己的心意,不甘心她看着自己倒下时无喜无悲的神情……
他希望她能在乎他,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
他突然回忆起第一次陷入黑暗中的事情,那是上辈子他看到了叶泓仪在狱中自尽,觉得自己既无人可报复,也无人可报答,失去了活着的理由。
他来到了当初抛弃她尸身的乱葬岗,疯疯癫癫中可能是死于萦绕于岗中的浓厚瘴气。
他还回忆起当时被他与慕怀山关在狱中的叶泓仪如同赌咒一般的咒骂,说他们不配爱也不配被爱。
当时只觉得那不过是无稽之语,若不是有叶泓仪在其中阻挠,他又怎么会错失桑念芷。可这次陷入黑暗,他突然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不配。
不管这辈子还是上辈子,她遭受的苦难似乎皆因“晏堇诚”这三个字而起,似乎只有远离了他,她才可能获得幸福。
突然领悟到的东西刺痛了他,可若是能再来一次,若是能再来给他一次机会,他会尽量从她的生命中退出,只做一个远观的陌生人。到那时,也许他能看到不一样的结局。
他静默地坐在原地,等待着黑暗再次光照亮。
这回的等待并没有经过太久,他很快被一片刺眼的白光吞没。他顺从地闭上眼睛,再次睁眼时,眼前的场景却让他感到无比陌生。
简陋的房屋,干燥的空气,屋内明显过于穷困且不像羿朝反倒像夷族的摆设,身下坚硬到有些硌人的床……这一切不是他曾有过的经历。
他急切地坐起身,却因为疼痛只起了一半就偃旗息鼓,大口喘着粗气。
就在此时,破旧的木门被推开,一个人走了进来,而他因为刚刚的动作,此时便是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听得熟悉的声音开口道:“就醒了?还挺快嘛。”
“……陛、下?”他因为这个声音而逐渐湿了眼眶,可又固执地不想被她看到。他努力抬手企图挡住眼睛,然而对现在的他来说不过是徒劳。所以他将脸尽力转向了背对玖璃的那边,只是颤抖而哽咽的声音还是将他此时的情绪暴露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