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客栈外下起了滂沱大雨。狂风席卷暴雨,豆大的雨水噼噼啪啪地拍打在客栈的青瓦泥墙,转瞬顺着檐沟流溢到墙角边,与泥地融为一色。
玉秋霜出现后,住在客栈一楼的玉城护卫乌泱泱地涌了出来,一口一个“二小姐”地唤着她。
虽说玉秋霜的脾气不大好,又喜欢动不动拿鞭子打人,但遇着一直保护着自己的玉城护卫长,倒也知礼数。她朝护卫长拜了拜,却仍旧没什么好脸色。
“二小姐!您这是去哪了,可让我们好找!”
护卫长的语气不乏有几分抱怨,听得玉秋霜不由得挑眉,怒道:“你们漫山遍野贴这画像,是想挨鞭子不成?”
说罢,鞭子声在耳畔“啪啪”作响。此刻,在场的食客装起鹌鹑,谁也不敢把目光放到玉城人身上。
护卫长很是无奈,忙道:“夫人找了二小姐好几日找不见,这才让我们贴告示的。”
“阿姐带你们来的?”玉秋霜神色有所缓和,漫不经意地问了句。
护卫长松了口气,耐心地解释,“夫人去了山南,要几日才回,是云娇姑娘带我们来寻二小姐的,她正在二楼呢!”
闻言,玉秋霜傲娇地冷哼一声,转而飞身上了二楼,进了云娇小姐的房门。
戏,演到这里已然落幕。
食客们不敢招惹玉城之人,也不敢对此多做评论。众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默默吃饭,仿佛方才发生的事情不过是场平常不过的闹剧。
倒是小棉客栈的掌柜松了口气,心有余悸地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好在人找到了,不然玉城的人发起脾气来,可不得了。”
方多病也不想看什么楼上姐妹情深,楼下护卫劫后余生的恶俗戏码,潇洒地把尔雅剑往桌面一拍,瞥了眼李莲花道:“这倒是个办法,下次再有什么嫌犯无故消失,就贴一路的告示,逼得他自动现身。”
李莲花连连点头,慢悠悠地给白夭夭剥花生,“你家小厮旺福进门后就不见了,没准方大少侠可以用这办法先找找他。”
他这人当真会阴阳怪气!
想来一开始便知晓他派旺福去他房间里翻查东西,若不然也不会说此等话来阴阳他。方多病顿感脸颊发烫,羞愧得很。
李莲花笑了笑,又说:“方大少侠想找我也是容易得很,我老婆在哪,我便在哪。”
“你老婆?”方多病瞪圆眼睛,气急败坏道:“谁是你老婆?”
“夭夭啊……”李莲花不假思索地接口,笑得如沐春风。
方多病猛拍桌面,怒喝一声,“放屁!你们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他这一拍桌面,这一声怒喝,并没有把李莲花唬住,倒是把柜台旁的掌柜吓得心肝直颤。掌柜生怕这桌好不容易消停下来的客人大打出手,坏他小棉客栈生意且不说,最怕的就是得罪玉城的人,把小命给交代了去。
白夭夭噗嗤一声笑了,脸颊旁的酒窝微微凹旋,甚是甜美可人。
方多病狠瞪了笑得眸光潋滟的白夭夭一眼,“白姑娘不许笑!”
白夭夭很是无奈,“是是是,我不笑。”
“他说不许笑,就当真不笑。桃桃倒是听方大刑探的话!”李莲花气哼哼地往白夭夭嘴里塞了一颗花生米,很是看不惯她如此惯着方多病,更看不惯方多病笑得一脸小人得志。
白夭夭点头,温声说:“相夷的徒弟,我自然要惯着的。”
“诶,真不愧是我师娘!”方多病眸光一亮,赞道。
李莲花很是嫌弃,“李相夷可没这么大的徒弟,桃桃少听方大少侠的胡言乱语。”
方多病勃然大怒,“放屁!”
白夭夭摇头叹气,真拿这两人没办法。大雨滂沱夜,她只好百无聊赖地托着腮帮子听两人拌嘴。
雨,是越下越大。
许是雨夜多冷风,一阵夹着湿冷水汽的风猛然将四周窗户吹开,雨水瞬间涌入屋内,把人吹得晕头转向,浑身冷颤不止。
店小二和掌柜吓了一跳,两人急急忙忙地上前把窗户关上,边大呼邪门边落了锁。
谁料,正对着窗户的食客发出一阵尖锐的惊叫,颤颤巍巍地指着窗外,“鬼——鬼影!”
众人闻声齐齐朝窗外看去,竟真看到窗户绿影幢幢,如同暗夜里前来索命的鬼魂,伴随着声声凄切的嘶喊在窗外飘来飘去,一晃眼的功夫又消失不见。
店小二吓得呼吸一滞,尖叫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喊不出来。他浑身颤抖,目光忽然扫到门上,发现门上不知何时浮现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血手印。
“血、血……是血!”店小二一声大叫,把众人吓得魂不附体。
众人纷纷朝门上看去,闪电照在血淋淋的手印上,格外瘆人。也不知道是谁大叫一声,说地面有血脚印,大家惨白着脸色低头往地面看去。果真在地面看到了那骇人的血脚印,而脚印分明是顺着楼梯往上走,一直延伸到二楼的厢房里。
“鬼啊!我就说这地儿邪门……真的有鬼!”
一声尖叫把满屋的死寂打破,众人骚动起来,有的喊“有鬼”,有的叫“杀人啦”,小小的客栈登时乱作一团。
“花花……”白夭夭哪曾遇过如此骇人的场面,当下被吓得躲在李莲花背后,死死地揪着他的广袖不放。
她虽自诩胆大,曾在尸山血海里趟过,也见过人吃人的惊悚场面,但撞见闹鬼还是头一遭,也不怪白夭夭直接吓懵了。
李莲花皱眉,轻轻拍着白夭夭的手安抚道:“别怕,我在你身边呢。”
他的话很轻也很温柔,如春风般一点点地抚平白夭夭内心所有的恐惧。
“花花,别、别离我太远……我怕……”
她吞了吞口水,努力克服内心的惊恐,伸手搂住李莲花的手臂,与他寸步不离。
李莲花欣然点头,见她怕得不行,又贴着她的耳朵小声说:“我素来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依我看,多半是有人杀人后装神弄鬼,在转移大伙的注意力呢。”
“真的?”白夭夭将信将疑,正偏头看他,谁曾想二人的距离过近,她猝不及防地亲上李莲花微凉的唇瓣。
大庭广众下突然亲昵,白夭夭苍白的脸颊浮现一抹暧昧的绯红。
此刻,她脑子一片空白,呆愣愣地凝着李莲花含笑的眼眸。
李莲花笑眯眯地问:“还怕吗?”
大庭广众下亲昵,自然是羞涩与难为情远大于害怕。白夭夭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只哼一声,扭过头不去看他笑得如同狐狸般狡猾的俊脸。
虽是如此,一直搂着李莲花的手臂却怎么也不敢松开。
彼时,一声尖叫响起,玉城的云娇小姐披头散发地从客栈厢房里闯了出来。
众人被她这一身打扮吓得几乎心脏都要蹦出来,正想着咒骂几句时,又见她指着天花板,惊恐道:“血!上面流下来好多的血。”
这是怎么回事?
玉城护卫面面相觑,护卫长连忙派人护着云娇,自己则随其余的护卫上了二楼。
“这个玉城云娇的厢房上面,好像是你的房间……”白夭夭担忧地瞥了李莲花一眼,也不知晓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总觉得很不安。
好在,那“鬼”杀人时李莲花并不在房间,若不然她定然会发疯。哪怕是把整个地府搅和得天翻地覆,也要把那杀人的“鬼”给扬了。
李莲花见她表情丰富,大抵猜到她在庆幸不是自己在厢房内,一时间不知道该为她心中的首位是自己开心,还是为楼上无辜遇害的人难过。
他叹了口气,耐心地纠正她言语里的漏洞,“是我们的房间。”
“闭嘴吧你!”白夭夭恼羞成怒,狠狠地拧了一下他的胳膊。
李莲花含笑抬头,看着自己的厢房被人踹开,又闻得方多病又怒又痛心地喊了一声“旺福”,眸中的笑意一点点地黯淡下来,转而有冷漠缓缓浮现。
这小厮替他挡了一劫,当真是无妄之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