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彼时,心跳快到几度要跃出胸膛。他忐忑地看她一眼,那张被烛火映照得朦胧而梦幻的脸庞,此刻又是何等惊艳、何其美得让人沦陷。
白夭夭表情无甚变化,甚至连惊讶、震惊等,反常神色都没有,平静到让李莲花有些不知所措。
她忽而右手拨弦,左手压住琴弦,陡然将余音止住,复而转头与他对视,嫣然笑道:“我不明白。”
“你明明就明白我的意思!”李莲花猛地握紧拳头,极力呼吸好几下才将激动的心脏平稳下来。
他痴痴地凝着白夭夭如水般澄澈的眼眸,柔声道:“过去须臾十年,莲花行走大雍大江南北,看遍万水千山,赏遍世间万紫千红。明明关山路千里,风景甚多,却独独将眼前的灼灼桃花装入心里。”
白夭夭闻声,缓缓凑近他的脸,将他满脸绯红的模样,装进水光潋滟的眸中,终是放肆了唇角的微笑。
只见酒窝在两颊旁微漾,她抬手抚上他微微泛红的清隽脸庞。指腹温柔地摩挲他俊朗的眉宇,一字一句问道:“你口中的眼前灼灼桃花,可是我?”
“是。”李莲花目光灼灼,神色坚定道:“我心慕君,天地昭昭,日月可鉴。”
她笑着问:“此番话可有对别的姑娘说过?”
白夭夭的心眼很小,只容许所爱之人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差一点便是天差地别。
她绝不容许李莲花除了她以外,还惦记着别的姑娘。哪怕这人是武林第一美人乔婉娩,哪怕她为了他几度跳海殉情,她不容许李莲花心里还有她!
乔婉娩情深至此,她又如何能比?
不对,还是有所不同的。
乔婉娩所爱之人,为高不可攀、可望不可即的李相夷。她白夭夭情起李莲花,虽为同一人,又有所不同。她明了他只想做李莲花,不要做李相夷的心愿,又怎会不如他所愿?
是了,她一直都把自己的心分得很清。
仰慕与爱慕终归不同,白夭夭仰慕高如神祇的李相夷,却爱慕温柔细腻的李莲花。
十年前,她可以心甘情愿地接下一纸退婚书,成全他所想、所念。因为她不爱李相夷,也不在乎李相夷娶的是武林第一美人,还是武林第二、第三美人,他喜欢就行。
十年后,她会介意李莲花心中还为那人留有一席之地,介意他身边红粉知己一大箩。能有如此大的转变,无外乎是白夭夭喜欢着李莲花,想要他心里只能装着自己。
于白夭夭而言李相夷很好,李莲花更不错。
李莲花默默与她对视,也不知道她到底想到了什么,那双黑漆漆的杏眸,一点点地被点亮。
他下意识摇头说没有,白夭夭却突然伸手抵住他的唇,将到嘴边的话尽数堵了回去。
忽然,白夭夭的身影变得越发朦胧,
明明靠得这般近,近得能轻而易举地闻见,来自她身上的馨香。他却无法看清她的容颜,无法将她的一颦一笑装入眼里。
“你先别急着回答,要想清楚、问明白你的心。”白夭夭直直地凝望着他的眼睛,眼看他因药效发作而神情恍惚,眼皮子在打架,低低笑来。
他轻叹,她却突然问:“莲花,你当真是心悦于我吗?”
她问的是莲花,不是相夷。
李莲花一时讶然,忽有泪意涌现,满腔深情再也压抑不了。
这纷繁浮华的俗世,唯她懂自己愿做李莲花平庸一世的期盼。
他红着眼,毫不犹豫地点头,声音温柔到极点,“知我意,感君怜,此情须问天。”
白夭夭闻言轻轻“啊”了一声,刹那间她眸光微闪,笑容自眉目徐徐晕染。
这句词出自温庭筠的《更漏子·柳丝长》,明明是以少女的口吻,向情郎表达自己真切不变的情意。从他口中听来,莫名有几分滑稽,又意外地符合他惯会胡说八道的性子。
“怎么才好呢……”她喃喃自语,眸色一水的温柔。
她真的越来越喜欢李莲花了,甚至觉得十年前若自己能恶毒一些,以师命来要挟他弃乔大姑娘迎娶自己,似乎也不错。
李莲花不明所以,却见她笑了笑,突地仰起脸,隔着手指吻住了他。
他霎时瞪大眼睛,心神激荡,“夭夭……”
她的指腹一片滚烫,明明隔着手指,却还是能清晰地感知到,她唇的柔软与炙热,吻得李莲花心头微微发颤。
他欣喜若狂,意识却渐渐模糊,身体不知怎的越来越沉重。
这是怎么回事?
李莲花蹙眉,以为是碧茶之毒提前发作。
那一瞬,余光瞥见案上的香炉与秦筝,又想起她前些日子,用药汁泡琴弦一事。
这会儿才明白过来,白夭夭是以香、琴声入药,用最温柔的法子让他无痛疗愈。
碧茶毒发深入骨髓的疼痛最是难熬,每每强行拔毒治疗,他更是痛得满地打滚,痛得撕心裂肺、涕泗横流,她亦深知这点。
所以才会借着看诊的由头,跑去严夫子那借了筝,所以才会早早地用药汁浸泡琴弦,费尽心思以音律入药,润物细无声地替他治疗。
琴声响起时,他踏入莲花楼,闻到莲花清香之际,她已然在耗费内力与心神给他疗伤。
此情此景,他终于明了一切。
他怕痛,她一直都知晓。但,她更怕他怕痛。
老天,这世间怎会有白夭夭这般好的姑娘?
李莲花眸光氤氲,心头一阵熨帖,情不自禁地拉下她的手,借着绵薄的酒意,回应了她的吻。
唇与唇两两相贴,鼻息间缭绕着的尽是彼此的气息。
白夭夭尚且在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失神,李莲花终于撑不住药力发散,整个人昏昏沉沉,一点力气都没有。
他艰难地伸手拥抱她,却突然失去意识,毫无防备倒在她怀中,把她压得结结实实。
“咚”一声响,白夭夭与李莲花齐齐倒地。
成年男子本就比女子重上许多,偏偏他还全身压在她身上,白夭夭差点五脏六腑都被他压扁,什么旖旎情意都被这一压碾碎。
“重……差点没把我压死!”白夭夭皱眉,手扶着李莲花的脑袋,靠在自己的颈窝间,防止他磕着,也不敢轻易推开,笑骂道:“你最好在娶老婆那天也能睡得这么沉!”
门外的狐狸精听到响动,立马窜了进来,焦灼地摇晃着尾巴,围着躺在地上的白夭夭与李莲花直打转,还不时吠叫几声。
“我们没事。”白夭夭躺地缓了缓,伸手揉了揉狐狸精的脑袋,柔声道:“你爹这个傻蛋只是睡着了,什么事都没有,别担心。还有,你小声点儿,别把他吵醒了。”
狐狸精倒也听话,当即咬了咬她的袖子,随后哼唧唧几声,趴在两人旁边守着。
白夭夭轻轻地扶着李莲花坐起来,坐了半晌之后才起身将人背起来,一路走到床边将他放下。
狐狸精见此,倏地爬起来,围在她脚边打转。
“别看你爹身无几两肉,倒是挺重,刚才差点没把我压死!”白夭夭给李莲花盖上薄被,余光瞥了狐狸精在一旁跳来跳去,絮絮叨叨抱怨起来。
狐狸精疯狂摇着尾巴,倒有几分通灵性的模样。
白夭夭顾不得它什么心情,将李莲花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然后凝神摸脉。
大抵是和他今日乱用武功有关,李莲花的脉象比她想象中要弱。
白夭夭轻轻皱眉,起身拿过放在床头柜上的药箱,翻出针包,利落地给李莲花施针。
几个瞬息过去,见他除了微微皱眉,并无多余的痛苦之色,白夭夭才拔了银针。复用内力灌注指尖,点住了他太阴肺经上几处重要的穴道。
怎么办呢?
白夭夭坐在床边,静静地凝着李莲花安静的睡颜,一时也想不出特别好的治疗方案。
神行丹的主药忘川花早就没了,她退而求次,用效果更霸道的无草来中和绮罗花的毒性。
这无草并不能直接加入神行丹内,她只能用香替药,用音律辅以内力,替他一点点地祛除寒症。
然而,替代始终是替代品,其药性不如忘川花,终究无法解毒。这唯一的好处,便是让李莲花不必受寒症影响,好受一些。
不过,无草的副作用也不小,估摸着李莲花要睡上一整天。
白夭夭想到这里,长叹了口气。
好在,他的痨病在她这一个月的治疗下,有所好转。这几天夜里也不咳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