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习习凉风拂面,闷热的盛夏可算送来一丝清凉。
妙手空空也顾不得什么天气凉不凉爽,他只知道自己再这么躺下去,这破棺材早晚得成为自己永恒的住所。
早知道如此,就不该听那姓李的忽悠,白白挨顿揍不说,现在估摸着就要憋死在棺材里了。妙手空空虽身体不能动,脑子却是活跃得很,回想起自己听信李莲花谗言,跑去风火堂偷什么破菜谱,结果现在就要被这个龟息大法给憋死,真是愚蠢到家!
不得不说,这龟息大法听起来厉害,不懂内情的江湖中人和无知百姓都以为是什么绝世武功,实际和普通假死药没任何差别,甚至弊端大得很。其功法一旦施展陷入假死状态之后,需要亲信之人在三天内打通穴道才能苏醒,若不然三天以后必定气绝人亡!
距离施展龟息大法已经过去了两天半,还有半宿就到时间了,死莲花再不过来救人,他就完了!若是因此而成了孤魂野鬼,他做鬼也不会放过他的!妙手空空绝望地想,末了,连忙在心中祈祷李莲花把所有事情顺利解决,好赶在三日之期到来前救他狗命。
内心的话音刚落,忽有“咚”一声闷响响起,沉重的棺材盖被人用内力拍开,沉沉地砸在地面。
妙手空空霎时愣住,侧耳倾听响动。一时间他也猜不准到底是风火堂的人去而复返,还是死莲花良心发现回来救人。
月色朦朦胧胧,宛如一层淡淡的银霜挥洒在青砖瓦上,散发着微弱的银光。偌大的客栈后院,只见有一灰衣身影与粉衣身影鬼鬼祟祟地摸索到棺材附近,月光顷刻间将二人的身影拉得好长好长。
只见那灰衣人对着棺材内脸色苍白的妙手空空看了好一会儿,斯文清俊的面容浮现一丝复杂之色,又慢吞吞地叹了口气。他拍了拍衣襟、摸了摸广袖,磨磨蹭蹭、动作慢如蜗牛,摸索了好半晌才想起自己身上并没有带银针,尴尬地笑了笑,“桃桃,你身上有银针么?”
“不要叫我桃桃!”被他唤作“桃桃”的粉衣姑娘瞬间炸毛,瞪眼看着眉目含笑的青年,恨声道。未几,她没好气地从广袖内滑出一枚尾部雕刻着精致桃花的银针,针柄朝上递给他,“喏,给你。”
“谢谢了,桃桃。”那人温吞地“啊”了一声,却没有丝毫要藏匿唇角微微上扬的微笑之意,不紧不慢地接过那根银针,入手温润的触感让他不由得愣住,喃喃道:“银霜桃花针,果真是堪比冰魄银针的绝世好银针!如此看来,桃桃的家底丰厚着呢……”
“都说了不要叫我桃桃,难听死了!”姑娘气急败坏,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狐疑道:“等等,你怎么知道是银霜桃花针?”她可从来没有提到过这针是什么来头,他看也没看,就这么轻轻一捻便猜出来是银霜桃花针,可见此人才不是什么昏庸江湖游医。
灰衣青年顿感自己说漏嘴,面上呆住,澄明的眼睛眨巴眨巴,“我瞧着针上雕刻着桃花,随便胡诌的。原来真是银霜桃花针么?”
粉衣姑娘就知道他嘴上没一句真话,气得举手要给他一拳头教训一二,没想到那人突然弯腰施针,竟巧妙地躲过一劫。她“哼”了一声,双手抱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再也没了动作。
这个李莲花,扮猪吃老虎!
如此欠扁的声音和舌灿莲花的模样,除了死莲花,妙手空空一时间还真想不出第二个人来。他正想埋怨死莲花只顾着和“桃桃”姑娘花前月下,置他生死于不顾时,头顶、胸口几处重要的穴位突然被人猛地一扎,疼得他冰冷的血液瞬间沸腾,连带着堵在胸口里的闷气也得到了释放。
“行了,起来吧。”李莲花缓缓收针,笑着把那根做工精致、看起来价格相当不菲的桃花银针还给白夭夭,“谢啦,桃子。”
白夭夭瞪圆了眼眸,气鼓鼓地把银针收回。要不是为了方便行事,她才不会化名李二桃出来行走江湖。现在可好,被眼前这个江湖游医一口一个“桃桃”、“桃子”地喊,难听不说,他分明就是故意的,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他已经猜出了她的身份。
不过……他到底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的?白夭夭虽心中有气,还是留有一分的清醒,不由得对李莲花的身份生出一丝疑惑。
彼时,妙手空空立马睁开双眼,倏地从棺材里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阎王殿前走一遭,他可算是明白活着是何等美妙。一想到忽悠自己去风火堂冒险偷东西的李莲花姗姗来迟,当即气不打一处来,回头瞪他一眼,“死莲花,你怎么来得这么迟?!你知不知道这龟息功最多只能撑三天,你要是再晚一步,我就要死翘翘了!”
“抱歉抱歉,路上有事耽搁了,”李莲花面上带笑,眼看妙手空空又扯着大嗓门抱怨起来,他连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声点儿!”
差点忘了,这风火堂的人还没走远呢!妙手空空揉按着酸痛的胳膊,满脸痛苦之色,刻意压低了嗓门,絮絮叨叨地抱怨起风火堂的心狠手辣,把他打得鼻青脸肿、身上没一处好地方。
见他如此话痨,显然与传闻中令百川院、官府头疼不已的十恶不赦神偷形象不符,反差这般大,倒让白夭夭没忍住轻轻笑出来了声音,“你这朋友倒是有趣得很。”
李莲花啊了一声,不意她这般高兴,凉凉道:“他就这副德行。”
笑声如银铃,清脆又好听。妙手空空这才注意到李莲花身旁站着位娉婷袅娜的粉衣姑娘,只见她生得端庄秀丽,素净的脸上缀着两颗小酒窝,一身淡粉霓裳衬得她脸颊的酒窝甚是甜美娇俏,倒是与“桃桃”一名十分相衬。
他呆呆的看了白夭夭半晌,直到李莲花用身体挡住他的视线,才猛地回过神来,“花花,你啥时候讨了老婆?”
明明说好一起当光棍,他躺棺材里不过三天,这病秧子竟悄无声息得成了家!何况他娶的并非是村头觊觎他美色的如花,而是貌美如花的姑娘,妙手空空心里别提多难受。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还不赶紧走!”李莲花听得脑瓜子嗡嗡的,瞥了眼风火堂厢房的方向,连忙将他的话给打断。
“对对,赶紧走!”风火堂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若是让他们知道了自己活得好好的,定然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来折磨他。妙手空空可不敢多想,连忙双手撑着棺材边缘借力跳出来,头也不回的跟着李莲花、白夭夭二人跑。
月上梢头,银白色月光挥洒大地,将漆黑的山林照得一片亮堂。远远望去,却见有数十个橘黄色的火光顺着蜿蜒的山路快速移动。寂静的山林里,蝉鸣、蛙叫不绝于耳,夹着几声中气十足的“别跑”,霎时变得热闹非凡。
只见被追杀的三人宛如一阵清风掠过,树影摇动之际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跑得飞快。风火堂人多难免行动不便,追捕的过程还要时时刻刻注意脚下,生怕半夜从草丛里钻出什么脏东西咬人一口,这瞻前顾后自然跑不过那三滑头。
“欸,你们两个倒是等等我啊!等等我!”扭头回看身后紧追不舍的风火堂众人,妙手空空吓得“哇”叫一声。眼瞅着同行的男女跑在前头,他咬咬牙,卯足了劲,接连使出好几个“凌波微步”轻功身法,才勉强追上两人的步伐。
前方就是断崖,山风呼啸如鬼魅,二人默契十足地急急停下,相顾无言。
“跑、跑死我了。”彼时,妙手空空气喘吁吁赶上来。别看同行男女武功平平、手无缚鸡之力,跑起步来却是快到无人能及。若非是轻功了得,断然不会跑得连他这样堪称轻功一绝的江湖神偷也追赶不上。
妙手空空不免疑惑:这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山风迎面而来,吹得悬崖周遭的树木发出“莎莎”声响。树叶随风摇曳,恰好露出悬崖下的景致。
刹那间,妙手空空以为自己眼花看走眼,大半夜的竟然看到有两匹宝马在悬崖下悠哉游哉地吃草。他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确认并没有看错,确实有两匹马在下方候着,满脸惊喜道:“花花,你准备得挺周全的嘛,等一下……”
两匹马?他顿了顿,伸手在李莲花、白夭夭以及自己之间来来回回数了好几遍,才意识到事情不对,立马跳起来大声骂道:“我们三个人,你准备两匹马是几个意思?重色轻友、为爱出卖好兄弟是吧?!”
亏他不惜赌上小命也要帮他去风火堂偷东西,这个死莲花倒好,反手出卖兄弟和老婆骑马离去!
白夭夭心头猛地一跳,连忙辩解,“我不是……”
李莲花微微心虚,急急地打断了她的话,“千算万算,把桃桃忘了算进去!”
他正想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却闻得身后风火堂密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把他吓得一激灵,一把抓过白夭夭的手臂,径直施展轻功往悬崖下其中一匹马飞去,“别废话了,赶紧跑吧!”
白夭夭反应不及,就这么被李莲花搂住肩膀纵身朝悬崖掠去。彼时,只觉得一阵山风吹来,将袖子刮得猎猎作响,心跳得飞快。她一回头,月光隐隐挥洒而来,便望见一张比皎白月光还要好看千倍万倍的侧脸。
那瞬间,她的心跳如擂鼓,彻底不受控制。
微风中,他拉着自己转了个面,两人齐齐飞身到马背之上。她娇小的身子就这么被他虚虚地纳入怀中,鼻息之间全然是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皂角清香,格外地刺激昏昏沉沉的头脑。
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能体验一把与公子共骑一马的江湖浪漫美事。白夭夭不由得感叹。
李莲花只顾着逃,哪里还在意什么男女有别,当即环住白夭夭,猛地勒紧缰绳,策马离去。
“我靠,你们两夫妻别他妈只顾着花前月下不管我啊!”妙手空空眼看李莲花娇妻在怀策马远去,骂骂咧咧地策马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