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莲花楼。
夜风微凉,满池莲花清香随风而来,轻轻地吹响挂在独特小木楼门上挂着的木制风铃。闻着响动,独留莲花楼守家的土狗从睡梦中醒来。它摇着尾巴,满脸兴奋地朝着大门飞扑过去。
木门发出“吱呀”一声绵响,随即被风尘仆仆的青年推开。他抖落一身的灰尘,慢条斯理地将药箱挂到墙上,才慢吞吞地蹲下来迎接在家等候他多时的狐狸精。
骨节分明的手掌扣到狐狸精小小的脑袋上,他笑眯眯地呼噜一遍又一遍,声音温柔而平静,“在家等久了吧。最近刚得了一个新菜谱,我这就给你做好吃的。”
狐狸精的尾巴摇得更欢快了,在青年跟前蹦来跳去。
“这便是李先生的医馆?”他身后传来涓涓泉水般温婉女声,随即一双绣着金色莲花的绣花鞋踏入木楼,应声走来一身材袅娜的清丽佳人。霎时间,幽暗的房子随女子的出现,仿若被月光照耀,满室亮堂。
狐狸精陡然警惕,龇牙咧嘴地朝那女子发出“咕噜噜”的警告。李莲花微微一笑,摸着狐狸精的脑袋,柔声安抚道:“这是青离医仙白夭夭,白姑娘。桃桃是我的朋友,不是坏人。”
听得此话的狐狸精,这才收敛了锋芒,委屈巴巴地咬了咬他的衣角,然后走回自己的窝里。
白夭夭早知他猜出了自己的身份,如今四下无人之时被他直白的挑破,还是小小地惊讶了一番,“李先生怎知我便是白夭夭的?”
“姑娘腰间的令牌,名唤青离桃花令。”李莲花缓缓起身,笑着指了指她腰间挂着的桃花状令牌,柔声道:“十多年前,扬州时疫泛滥,一家有疫百家倒,可谓是人间炼狱。那时候,连药王张无妄、百草仙君冷旦此等一等一的杏林圣手都对此束手无策。就在官府下令焚城阻止时疫情蔓延时,危难时刻是白姑娘挺身而出、力挽狂澜。当年,姑娘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立下军令状,扬言一个月内便能把扬州时疫情控制。那时舆论哗然、流言蜚蜚,人人只当姑娘年少不懂事,把姑娘看轻。姑娘也是个倔的,对此浑然不在意,毅然决然带领一众药师宫师兄弟奔赴扬州,救扬州百姓于水火。”
白夭夭听到这里默默握紧了令牌,澄明透亮的眼眸微闪,不知作何反应,“所以?”
“正因为姑娘大义,数次在阎王殿前徘徊的扬州百姓才换得生机。一个月后扬州时疫得控,至此人人看轻的姑娘被人奉若神明,‘青离医仙’的名号也是从那时候在大雍打响。”李莲花平静地讲述着白夭夭的传奇故事,他走到桌面给她倒了杯茶,继续说:“青离桃花令,是扬州百姓亲手为姑娘打造的,是世间独一无二的令牌。它代表的不仅仅是姑娘身份的象征,还是扬州百姓沉甸甸的感激之情。十多年前那场来势汹汹的时疫中,我亦是被姑娘救治的百姓,是以我认得这令牌。”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何况这令牌是由特殊陨铁打造而成,材质非凡,在下怎么会认错?”
那时她正年少,如愿站在医术的最巅峰俯瞰风景,又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年少成名,名誉声望纷至沓来,这等身外物非但没有让年少的她心浮气躁、遗忘初心,反而使她顿悟,明白自己成名后,瘦小的肩膀上扛着的是责任、是天下、是苍生。
是以,被桀骜的李相夷退婚后没有说过他半句不是,不曾伤心难过,也从不曾停下钻研医术的步伐,毅然决然地投身到浩瀚无垠的医术领域,为这芸芸众生出一份绵薄之力。
白夭夭,从来不是谁谁的未婚妻,她只是自己,是百姓心中的青离医仙。
回想到这里,李莲花一时间感慨万千,又很庆幸当年他为了阿娩同她退婚并未曾伤她至深,她亦不曾就此心生怨怼,从此由云端坠入凡尘。她依然是那个心中装着黎民百姓、医者仁心的意气风发小医仙。
白夭夭闻言解下令牌,轻轻摩挲着,“没想到是这枚令牌叫先生识破了我的身份,我也不知当年有幸得救先生一命。”
行医十多载,她所救之人众多,模糊的记忆中早已没有李莲花这人的身影,哪怕被他刻意提及,她也想不起来分毫。
“倒也不全是因为令牌,还有姑娘的莲花银簪和银霜桃花针。”李莲花伸手示意她坐下,用火折子给红泥小炉生火,将井水煮沸重新给她泡茶。
白夭夭惊道:“先生识得莲花银簪和银霜桃花针?”她侧头细想,想到莲花银簪是当年李相夷师父下聘时送来的聘礼,而银霜桃花针世人都知道是她青离医仙所有,只要在江湖闯荡、只要是大雍朝的百姓,倒也不难猜出她的身份来。
想罢,白夭夭抿唇轻笑,露出两颗醉人的酒窝,“先生果真不是寻常江湖游医,倒是夭夭眼拙,看轻了先生。”
“姑娘此言差矣。”李莲花摇头,朝她温温一笑,“在下本就是江湖一闲人,又怎是姑娘眼拙看错呢?”
他想了想,又问她:“今日,姑娘是来找在下的吧?不知所为何事?”那时候,他分明听到了白夭夭在喊他,如果不是因为索生门追杀,恐怕也不会直到现在才坐下来心平气和地闲聊。
白夭夭默了默,低声说:“我是为观音垂泪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