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居主宅,越来越近。
这幢庞大的主宅,取胜的从来都不是奢华,而是气势。
虽是凌晨三点半,主宅内外却是灯火通明。
门口站着三个女佣,似是等了好一会儿,见有车驶来,其中一名女佣快步朝主宅内部走去,似是在叫人,另外两名女佣则是快步迎了上来。
C市虽是南方大城,但气候干燥,到了冬季,寒风凛冽也是常有的事,更何况此时正值凌晨三点半。
张婧等人下车时,有冷风直接灌进衣领,倒也不至于冻得牙齿发颤。
双腿发软,但她们三人站在主宅面前时,却是畏首畏尾,迟疑不安。
这时,有人走了出来,是一位衣着考究的中年女人,张婧等人认出了她的身份,是萧潇的阿姨。
不,正确地说,是山水居女管家曾瑜。
凌晨再见曾瑜,方才察觉觉这个女管家和之前宿舍所见相差甚远,这种相差甚远指的并非态度,而是她的一言一行。
据说,山水居交管家能说一口流利的英文,承袭傅家传统,好客谦和,走路坚定自信,说话平淡温和,周身有着同龄人称之羡之的优雅。
“阿姨……”张婧叫完这声 “阿姨”,又觉得有些不合适,于是低头笑了一下,再抬头看着曾瑜时,轻声问,“潇潇呢?”
曾瑜笑了笑,示意三人入内,简洁明了地道:“三位请进,傅先生等候多时。”
三人的步伐滞了一下,傅寒声等人?
三人在玄关处换了鞋,跟随曾瑜走向茶室,这里是无数美女心向往之的山水居内宅。
而她们即将见到那个不易亲近的傅先生,紧张和忐忑,是正常的情绪反应。
来到偏厅,曾瑜先是敲了敲门,静等三时,这才推开了木质拉门。
映入三人眼帘的是茶桌上的一件套茶具,地垫旁散落的一大堆文件,还有与茶室相通的独立庭院。
庭院里站着一个男人,穿着白衬衫和黑色长裤,单手插在裤袋里,正在接听国外来电,一口英语被他流利道出,低沉之余,悦耳撩人。
察觉有人进来时,他微微回头,侧转的身体在庭院光线映射下分外修长挺拔。
博达傅先生,一如既往的淡漠,一言不发的时候,仿佛就连周遭空气也能在转瞬间就凝滞起来。
傅寒声对着手机又浅聊了几句,挂断通话后走了过来。
随着他一步步走近,张婧等人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压力和紧张。
傅寒声就是在这个时候朝三人伸出了手:“欢迎三位做客山水居。”
伸手的那一瞬间,傅寒声就已经放下了身份,对三人握手交握,更是一份无声的尊重。
地面文件散落,曾瑜弯腰快速收拾文件,傅寒声一一跟三人握手完毕。
虽然语调平平,但眸光划过张婧脸上时,嘴角却有着淡淡的笑意。
这姑娘叫张婧吧!嘴角瘀伤挺壮观。
张婧捕捉到了傅寒声的笑意焦点,既是尴尬,又是羞怯。
张婧脸皮确实很厚,但……分人啊!
傅寒声开口道:“潇潇近日在做复健,白天走路比较累,夜间贪睡,为了等三位,夜间昏昏沉沉看表,一小时一醒。
眼见她这样心切,我只能骗她三位路上耽搁,清晨才到。不见潇潇,还请三位见谅。”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了。
其一:萧潇一小时一醒,傅寒声若不是睡在身畔,怎知?
其二:若不是关系亲厚,何至于傅寒声代萧潇说出见谅之类的话语?
其三:傅寒声凌晨三点多还不睡,虽说有可能是为了工作,但茶色很浓……有没有一种可能。
傅寒声是代替萧潇专门等她们,等待时间无聊,所以才会顺便工作到了这个时候?
两人关系竟已这么深?
三人内心又惊又疑,但都没忘回复傅寒声,均是笑着摇头,此刻三人情绪动荡,出声艰难。
傅寒声看了看手表说:“快凌晨四点了,三位先去客房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天亮再说。”说着。
那张俊雅的脸庞转向了正收拾文件的曾瑜:“不急着收拾文件,先带她们回客房。”
曾瑜应了一声,放下文件站起身,对三人笑道:“请跟我来。”
张婧等人紧张心乱之余,却也没有忘记礼貌,离开前朝傅寒声略一鞠躬,点了点头。
佣人早就准备好了房间,一张大床睡上好几个人绰绰有余,但山水居实在是太铺张浪费了,张婧三人一人一间房。
窗外景虽然在凌晨时分只能看到局部,却足以让人感慨万千了。
三人心里没有着落,于是对曾瑜道:“不用那么麻烦,我们住一间房就行。”
曾瑜倒也没有坚持。
少顷,有女佣敲门进来,手里端着餐盘,有序地摆放在客房配套的小客厅里,曾瑜笑道:“三位先简单地填一填肚子,客房有电话,有需要的话,说一声就好。”
凌晨四点整,曾瑜离开了,张婧等人置身山水居,似是一场梦。
兴奋有,但不及那份心事重重,张婧三人均是一脸沉默。
吃饭的吃饭,洗澡的洗澡,发呆的发呆,待三人悉数躺在床上,已经是临近清晨五点了。
窗帘闭合,关了灯,室内一片黑暗,三人各自想着心事。
其实彼此心里都很清楚,那是一种难以启齿的惆怅。
按理说,萧潇和傅寒声在一起,怎么说也是攀了高枝,在这种情况下,她们应该感到高兴才对,但心里却都隐隐失落。
这是一种很正常的心理反应,相信很多人都会有这种经历。
比如说好朋友找了一个很很有钱的男朋友,为她感到高兴的同时,却也忍不住心生失落:“这样一个男朋友,我怎么就碰不上呢?”
无伤大雅,真的无伤大雅,只是一时情绪罢了,更何况这个男人还是傅寒声……
当傅寒声一言不发地看着张婧,或是看着黄宛之时,她们也曾期盼过会有浪漫情节发生。
有谁不想做那只被富商挑中的金丝雀?偏偏富商身边已有人。
是萧潇,怎么会是萧潇呢?
三人不期然想起了萧潇:那个眉眼清冷的女孩子,不过21岁的年纪,不说话的时候,会让人联想到寂寞和孤独。
若论性格,萧潇无疑是残缺的,就像之的那位江安琪,听说在校期间并不合群,冷漠带刺,难道傅先生一直都钟情此类女子吗?
也对,傅先生商界游走多年,道行足够深,他若心怀慈悲,以己之身度人,倒也正常,正常……
入睡前,谢雯一句话尘埃落定:“潇潇并非贪慕虚荣的女孩子,所以睡醒再见潇潇,谁都不能摆脸色给她看。”
张婧嘟囔道:“她早就和傅寒声在一起了,却一直隐瞒着我们。”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还在萧潇面前说了很多倾慕傅寒声的话,她当时那么花痴,萧潇在一旁听了,又是怎么看她的呢?
真是丢人啊!
黄宛之这时候来了一句:“换位思考,如果我和傅寒声在一起,我也不会愚蠢地广而告之。
其一,被人视为焦点,不管做什么事都会很不方便;
其二……?”说到这里,黄宛之自嘲地笑了笑,跟两位舍友直言不讳道。
“我这人有点傲,但得知萧潇和傅寒声在一起,又目睹山水居内宅景致,我方才惊觉,原来我和很多女人都是一样的,看似理性。
却也只是一个女人,我会嫉妒,会失落,会心口直冒酸气,会心存不切合实际的幻想,归根究底是因为什么呢?”
黄宛之这话,张婧感同身受,顿时之前的坏感觉全都消失了,忍不住笑道:“因为什么?”
黄宛之:“虚荣心作祟。”
张婧不笑了。
对,黄宛之说得很对。
黄宛之接着道:“这就是我要说的其二,萧潇和傅寒声在一起,姑且不说别人,就看我们来说吧!
我们心里尚且不是滋味,更何况是别人呢?
这事一旦曝光,不知有多少人对潇潇虎视眈眈呢。
女人一旦嫉妒,各种恶意中伤,酸言酸语齐上阵,到时候只会让潇潇举步维艰,处境艰难。
所以如果我是潇潇,我也不会说。”
谢雯认同黄宛之的观点:“潇潇既然叫我们过来,无疑是为了坦白,这说明什么?
说明她信任我们三个,所以有些事,不能总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想问题,要适时站在对方的立场上多想想。”
“是啊!”张婧轻声叹道。
“我刚才也在想,如果她一开始就说她和傅寒声在一起,就算我们同住一个宿舍,怕也是会跟她心生嫌隙。”
三人经过这么一番对谈,霎时间全都扫除了内心阴霾,心情竟是轻松无比,张婧转瞬间又恢复了往昔的八卦本色:
“醒来见到潇潇,我一定要好好问问她和傅寒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实在他会好起来。”
黄宛之和谢雯听了,均是一笑。
谁不是呢?都好奇啊!
这一觉,三人睡的时间有些长,第一次做客山水居,醒来时发现时钟已经指向上年十一点左右,实在是惭愧。
最先醒来的那个人是黄宛之,看完时间,她连忙唤张婧和谢雯起床,本人更是快步走到窗前,利落地拉开了闭合窗帘。
窗外阳光明媚,有绿意盎然的草坪地,也有汪洋般的大池景。
因为是一个难得的大晴天,很多佣人都在外面忙碌着,有园艺师修剪造型植物,几人拿着大剪刀穿梭其中;
也有佣人爬上老树,清理上面的积雪……
“在看什么?”张婧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走了过来,游散未醒的眼神在忧惚一圈后,和黄宛之一起凝定在了草坪某一隅。
那里,有女子走路很慢,身旁有男子不紧不慢地跟在女子身后。
两人并未有任何言语交流,但像这样的前后散步,倒是故事无限,让人充满了想象力……
三人洗漱完毕,门口传来了敲门声,谢要打开门,是曾瑜。
曾瑜是来唤三人下楼用餐的。
曾瑜在前面带路,三人尾随其后。
下楼梯时,谢雯询问曾瑜,萧潇是否也在一楼餐厅?
曾瑜笑着说:“太太正在餐厅等三位一起下楼用餐。”
“太太?”谢雯微不可闻地皱眉,再看黄宛之和张婧,也是一头雾水。
三人心里那个乱啊,从昨天到现在,一颗心就一直忽上忽下,这会儿更像是心脏病发作一样,整颗心一抽一抽的。
曾瑜在前面慢行,似是被几位年轻人给逗笑了:“傅先生的妻子,可不就是我们的傅太太吗?”
“啊……嗯……”
没有听错,这两道声是一前一后响起的,张婧发出啊的声音时,是因为脚滑,差点踩空了楼梯。
但因为重心不稳,双膝直接磕在了地面上,于是这一磕,无疑双膝有点痛,所以才会嗯了一声。
张婧承认,曾瑜的话震慑了她的心肝脾肺肾,所以她才会心神恍惚地出此大丑,那样的狗趴姿势,实在是没脸回忆,经验太惨痛了。
“没事吧?”
“没事吧?”
两句话分别出自黄宛之和谢雯之口,表面看来是在关切询问张婧,实则都是心思大乱。
萧潇什么时候结婚的?
傅寒声结婚,怎么会没人知道呢?
没领证吧?
萧潇真的是傅太太?
乱了,全乱了。
山水居,餐厅。
这顿午餐,张婧等人坐在餐桌上很拘谨。
三人刚下楼的时候,萧潇有跟三人浅聊了一会儿,她们询问萧潇脚伤情况,萧潇询同她们睡得可好?
萧潇只字不提谢雯前男友,倒是看着张婧嘴角的瘀伤笑了笑。
张婧等人笑得不自在,就连看着萧潇的眼神也是闪烁不已,萧潇感受到了这份异常,只是不作声。
都是年轻人,平时在校食欲都很不错,但到了山水居餐厅,却都不怎么夹菜。
不知是敬畏沉默寡言的傅寒声,还是纠结身份不明的萧潇。
萧潇只好不停地给她们夹菜,张婧拘谨地道了声:“谢谢。”
黄宛之笑了笑,那笑有点生疏。
谢雯笑着说:“我自己来。”
这一幕落人傅寒声的眼里,他只淡淡地看了张婧等人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
这三个女孩子终究还是介意萧潇的身份,再看萧潇一直忙着给那三位舍友夹菜,自己倒是没吃上几口,他难免有了想要叹气的冲动。
南京就读时,萧潇不住宿,所以和女同学寡淡相处,几乎没什么朋友。
小学、初中到高中,她置身于两家和唐家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状态里。
较之同龄人都很早熟,她看待同龄女孩,大概会觉得很幼稚吧?
上了大学后,除了课业,她的时间大都花费在了打工和兼职上,更不曾交过朋友。
其实,不是她交不到朋友,是她的心生病了。
那是一种后期养成的“寂寞”,高于孤独之上。
但现在不比往日,她给舍友夹菜,显然是把这三位女孩子当成了朋友,但她们呢?
她们愿意放下芥蒂重新接受她吗?
世间之事,傅寒声看得太过透彻,正因为这份透彻。
他知道有些事,他只能隔岸观火,他越是介入,就越是让她们对萧潇心生嫌隙。
他这日穿着浅色家居服,薄唇边始终都带着一抹轻淡的笑意。
他就那么靠着椅背,目光温软地看着萧潇,然后拾筷夹了菜放在她面前的小盘子里,没有任何言语。
萧潇对上他深深的眼眸,心头竟是一暖。
桌下,他的手不知何时握住了她的手,那么不动声色,却和她的手指交握扣牢。
对于萧潇来说,那样的十指紧扣,早已不是最细微的亲昵举动,这个男人是在宽慰她。
主食结束,快上甜点时,傅寒声先支走曾瑜去厨房端甜点,后似是觉得不妥。
跟萧潇说话时声音温淡:“潇潇去一趟厨房,饭后水果也该备上了。”
萧潇应了一声,对三位舍友道:“我去一趟厨房,你们慢吃。”
周六中午,山水居餐厅。
没有萧潇在场,谢雯三人都下意识地放下了筷子,似是案觉到了傅寒声的目光。
三人先后抬眸,目光就那么堪堪地对上了傅寒声的。
这一看,三人先是心弦一紧,紧接着便是眼神飘忽不定,力持镇定地移开眸光,试图掩饰那抹紧张和不安。
傅寒声却不放过她们,他语调平淡,依次叫她们的名字——
“张婧” “黄宛之” “谢雯”。
三人一时反应不过来,傅寒声竟然还记得她们叫什么名字,还有……他突然叫她们的名字,似是有话要说。
她们猜对了,傅寒声确实是有话要说。
傅寒声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们:“每个人的灵魂都是独立的个体,萧潇不会因为嫁给我就变成傅寒声的附属品。
你们可以对我太太敬而远之,但请不要急着从萧潇身边逃开。
我太太回到山水居有我,但潇潇在C大却很寂寞,她需要朋友,而你们就是她的朋友。”
说这话的男人,声音极其好听,带着低沉慵懒的磁性,看似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听在张婧等人耳中却是沉甸甸的。
是请求?傅寒声竟会使用请求句?
就在她们愣愣地望着傅寒声时,傅寒声拿起餐巾擦了擦手,道了声:“你们慢吃。”
起身离座。
他在这里,她们会拘谨不自在,他看出来了,所以离席。
“对了……”走了几步,他似是想起了什么,侧转身看着萧潇舍友,啧啧,竟是一个比一个呆?
傅寒声的目光落在她们的眼睛里,只听他似笑非笑地道:“下次打群架的话,可以带上我们家潇潇,她咬人功夫不错。”
“……”
这一次,张婧等人是真的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