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每隔半月要来寺庙的那天,其他时间涂山璟都带着小夭到处游玩。
趁着这机会,他们也回了趟清水镇。
马车走在道上,越近小夭越紧张,抓着涂山璟的手臂:“你说清水镇会不会变样了?回春堂还在不在啊?”
说着,小夭还起身往外看,都是石子路,说不准下一秒就一个颠簸。
涂山璟把她按回位子上:“老老实实坐着,到了你就知道了。”
刚进主街,小夭就瞧见兔子精还在那早餐铺上做事。
没管涂山璟的阻拦,小夭跳下车,激动地跑上去:“兔子精!你还……”
兔子精一脸疑惑:“姑娘?”
小夭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恢复真身,早就不是那个回春堂的男人玟小六。
“哦,给我拿两个包子,肉馅的。”小夭讪讪地笑。
这只是一只修为极浅的兔子精,都已过了一百年,估计她是兔子精孩子中的一个吧。
小夭拿了包子和涂山璟沿着主街走,曾经玱玹开的酒铺已经租了出去,没了以前的样子。
重回故地,关于这里的记忆一下一下冲击着小夭。
她想起曾经在这片空地上阿念找茬老木,日日在石先生的茶摊上听故事,那时她背着药箱走遍了清水镇,这里的每一棵树、每一块石头她都认识,可是现在却又有些陌生。
时过境迁,春去秋来,四季轮换之下,早餐铺的兔子精都过了一代又一代,曾经的朋友估计早已离开,只剩她一人,站在这里,用回忆拼凑出过去的模样。
街还是那条街,房子也还是那些房子,只是人不一样了,都是小夭没见过的面孔。
涂山璟看出来她在想什么,缓缓启唇:“小六,十七还在。”
就像一百年前那般,连语气腔调都没有变。
那一刹那,小夭觉得自己还是回春堂的医师玟小六,他还是那个捡来的叶十七,就和一百年前一个寻常的日子一样,他们一起出诊……
可是她不是玟小六了。
玟小六已经不存在了。
“小六,十七永远都在。”涂山璟又重复了一遍,牵着她的手往里走。
回春堂门口的杂草长得有些多,应是太久没人清理。
只有一个老奶奶坐在门口,看着一群孩子玩。
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将蹴鞠踢了过来,差点打中小夭,涂山璟迅速出掌,将蹴鞠打到了一边。
那个老奶奶站了起来,拄着一根粗树枝走近。
小夭和涂山璟虽说都是素净打扮,可那气质依旧能看出是非富即贵之辈。
老奶奶佝偻着腰,歉意地招呼那孩子来:“三儿!给两位贵人道歉!”
那个被喊三儿的男孩子跑过来,对着两个陌生人有些羞怯。
涂山璟亲切地摸摸他的头:“你叫三儿?以后玩球要小心一点。”
小夭看着眼前的老人:“这回春堂还在干吗?”
老人慢慢地转头看了眼,对小夭说:“您想看病?这儿早没干了!还是我丈夫还在的时候经营的,后来我丈夫走了,孩子们也都去了外面,就留我一个老太婆守着这群孙儿哦!”
小夭扶着老人坐下:“您的丈夫是?”
“他没名字,以前这里掌柜的给他起了个名字!叫串子。”桑甜儿想起串子,又想起了回春堂以前的那些人。
老木、串子、麻子……
一个个的都走了!留她一个人守着这儿!
小夭眼有些湿润,牵着桑甜儿的手不愿放开。
“那老木他们,后来过得好吗?”小夭的声音有些颤抖。
“老木?他都走了上十年了!”桑甜儿想了想,“过得好啊,俞府家主免了所有铺面的租金,逢年过节还给我们送礼呢!我们孩子还能去他那儿上学,以前哪有这好日子啊!”桑甜儿眼睛已经不好使了,记性也越来越差,想起从前的事情倒是灵光。
小夭又问:“那你呢?你和串子后来过得怎么样?”
桑甜儿撇撇嘴:“平平静静是过,吵吵闹闹也是过,孩子多了,那些灶台上的事情哪有不烦心的!这个串子,那么早就走了,留下一堆孩子孙子给我!”
像是才反应过来什么,桑甜儿眯着眼去瞧小夭,却又瞧不真切:“姑娘怎么知道这些人的?难道姑娘认识我?”继而又自顾自地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姑娘怎么会认识我呢……”
小夭牵着她那双粗糙的手,泪珠一滴一滴落在她衣裳上,晕开一层水雾。
“奶奶,您照顾好自己!这么多孩子,以后享福!”小夭别过身,把脸埋在涂山璟怀里。
桑甜儿顿了顿,手也搭上她的:“姑娘,你也是啊!照顾好自己!”
小夭再也忍不住,匆匆道别走到后山。
整个脸上都沾着泪,被涂山璟紧紧抱在怀里。
涂山璟拍着她的背哄:“小夭,你放心,老木他们都是寿终正寝。”
小夭抬头,泪眼朦胧:“这些年,谢谢你。”
谢谢你还记得回春堂的他们,谢谢你记得清水镇,谢谢你照顾我的亲人朋友。
谢谢你,还在我身边。
涂山璟揉了揉她凌乱的头发,拭去她的泪,指着远处靠近河边的那处花丛,木槿花开得正盛。
“小夭,谢谢你,捡起我。”
他们都是在世间漂泊的两个残缺灵魂,却又坚定地相信这个世界有一处地方值得他们停留,有个人值得他们等待。
时间轮回数载,他们相遇。
互相救赎,互相缝补,然后携手余生。
串子和桑甜儿如此。
我们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