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洋从江南回归的消息第一时间送到了薛蛡手里。
薛蛡听说自己大哥要回来了,酒也不喝了,湖也不游了,一天到晚的窝在家里,一副乖宝宝的样子,可把宝钗和薛蝉逗的够呛。
薛蛡不怕薛蟠,因为他知道薛蟠这人玩脑子不一定玩的过他,但是他怕薛洋,因为薛洋打他和薛蟠,那是从小打到大的。
薛蟠最近婚期迫近,他手底下还有军营要带,大部分时间都在军营里待着,回来后就要去聆听薛母的教诲,一直忙的不可开交,天天早出晚归的,自然没空管着薛蛡和薛蝉,但薛蝉这孩子老实,好学,让他学啥就学啥,现在又开始为武学扎基础了,那一套单手剑法已经初具雏形了,但薛蛡知道,自家大哥是想让五弟练双手剑来着。
林黛玉和贾琏回到了贾府,他们要比薛洋早走上一两天,薛洋还要封存一些事情的档案,所以走的略迟,林黛玉回府后,却变得不一样起来。
以前的林黛玉牙尖嘴利,说起话来有些呛人,但这回回来后落落大方,神情淡淡,俨然一副大家小姐的模样,也不和贾母这个老太太亲近了,上来就拿出银子交给老太太,并说是在这里的住宿费,贾母一看就觉得大事不好,本来还想说几句话,却被林黛玉给淡淡的敷衍了过去。
林黛玉现在对贾府算是看透了,自从父亲去后,她就要独立自主起来。
黛玉坐在自己的房间内,却想起来那天和薛洋见面时的话语,不由自主的就陷入了回忆。
微风轻抚,吹的门外细竹沙沙作响,薛洋手里拿着一本文书,正聚精会神的看着,门外的兵员来报:“大统领,林家小姐来了!您要见一面吗?”
薛洋敛了面前的文书,道:“早些时候我就听闻过她来寻我,只是那时在忙,未曾得空,总是不见也不好,就在门外的凉亭内见一面吧!罢了,近来风大,她体质偏弱,就在书房内会面吧!”
兵员点了点头,躬身一礼缓步退下,没大一会,身边跟着奶嬷嬷和雪雁的林黛玉就来了。
薛洋抬头看了她一眼,还是那般瘦弱,看上去有些憔悴,两只眼的眼圈都泛着红色,看上去是哭了太久留下的痕迹,穿着一袭白衣,看上去更加的冷淡,整个人宛如秋日枯草,看上去衰败而无生机。
林黛玉也看了看薛洋,他还是那般模样,面色白皙,神情刚毅,只是眼角处有一抹淡淡的红纹,想来是许久未曾好好安眠导致的,桌上还有未干的毛笔与墨,旁边正放着不少书册,看上去是还在处理公文。
“林姑娘来了”薛洋率先起身招呼,他站起的一瞬间,浑身上下却是一阵骨节响动,这是久坐之后的表现,林黛玉想着着这位大哥哥,也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了。
薛洋起身招呼的原因是目前还在林家暂住,黛玉现在是这所宅子的唯一女主人 ,多多少少还是要给予主人家一点尊敬的。
“大哥哥客气了,您身居高位,怎么能您亲自起身来接我呢?”林黛玉慌的行礼,薛洋摆摆手道:“好了好了,你我就莫要拜来拜去了,坐,有何要事?”
林黛玉摇摇头,坐在一边,仔细的看了看这间小屋,却突然瞥见不远处的桌子上还有饭菜,看上去是一口未动的,她问道:“大哥哥,你。。你还未曾用膳?”
薛洋忙忘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吃了没,转头喊来五城兵马司的兵员道:“我用饭了吗?”
这位兵员也不知道,走到饭桌前去看了一眼,只见冷菜冷汤,一口未动,于是对着薛洋道:“大统领,您未曾动用过膳食,要不要属下去给您热一热?”
薛洋摆摆手,道:“撤下去吧,不用了”
兵员点头,喊了几个下人过来将东西收拾了,黛玉看着忙着收拾东西的众人,对着薛洋道:“薛大哥哥久不用膳,长此以往对身子着实不好,大哥哥又非粗心之人,为何要如此?便是公务在忙,也不可忘,父亲。。”
黛玉突然停顿下来,眼圈红了,这些道理,都是父亲还在时告诫她的话,后来她拿来劝诫父亲,可如今,却再也见不到父亲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是人生最悲痛的事。
薛洋呡了呡嘴,黛玉这个时候正是多愁善感的时候,说哭就哭,眼泪和不要钱似的,但是薛洋又不能说什么,只好劝解道:“林姑娘莫哭了,逝者已逝,生者当安然活下去,林姑娘还有大好年华,何必如此伤春悲秋?”
黛玉红着眼眶,泪珠将落未落,她问道:“大哥哥,我是否乃不净之人?为何我身边之人,屡屡遭劫?”
薛洋站在窗边问道:“此言何意?姑娘为何这样想?”
林黛玉红着眼睛,就把自己的事情说出来了。
“自我六岁起,家中便在无宁日,弟弟夭折,母亲病逝,父亲为了不耽误我的教养,便托付给外祖母,可这才短短几年?父亲也阖然长逝,留我一人在这世间做得孤女,有甚意思?”
薛洋无语,林黛玉这个状态,有点像受到重大打击后,一时间有些想不开,陷入了迷障中,通用说法就文艺小青年的忧郁时间,这要是薛家的娃,薛洋一顿老大哥耳贴子,保证暖心又暖脸,但是林黛玉又不是薛家的,薛洋只能好心劝慰了。
薛洋道:“林姑娘与我妹妹交好,想来也是知道我家中之事吧?”林黛玉点点头,薛洋继续道:“我那时若是如姑娘这般伤春悲秋,如何领着弟弟妹妹们在群狼环伺的情况下,安然无恙的活到现在?姑娘大可不必为此而伤心,人有旦夕祸福,正如当年我父亲那般,姑娘还是自强的好”
林黛玉看着侃侃而谈的薛洋,美眸就定住了,薛洋站在窗边,阳光透过竹叶的间隙,落在薛洋的银白侯爵服上,洒在他那俊美的脸上,一瞬间,这种无法言喻的美直接击中黛玉的心脏,她整个人都不吭声了。
但是她却在这一瞬间记住了薛洋说的话:“你要为林大人和你那母亲弟弟,好好活下去”
林黛玉正在发愣,却突然听见有人唤她。
“林丫头?林丫头?这是怎么了?今儿怎么魔怔了?”林黛玉一回神,就看见二嫂子王熙凤正站在自己面前。
“二嫂嫂,你何时来的?”林黛玉看着一袭红衣似火的王熙凤,眉头皱了皱,但是又想着王熙凤平日被当做男儿生养 ,阖府上下就只有她能撑的起场面,如何会不知道自己在守丧期?她抬眼望去,果不其然,王熙凤不见平日里的满头珠翠,今日也只是上了个淡妆。
林黛玉暗暗点头,二嫂嫂有心了,穿红衣是爱好,也是王熙凤身份的证明,她先是贾府人,要讨得老太太的喜好,才能随心所欲的做自己,今日不见满头珠翠,就足以证明她有心了。
“二嫂嫂亲自前来也不说一声,让您见了我这失礼的一面,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王熙凤笑了笑,抱着林黛玉道:“瞧瞧我这妹妹的尖牙利嘴,倒是比嫂嫂还要强上几分,不过今日为何妹妹要给予老祖宗一笔银子?如此一来岂不是生分了许多?”
林黛玉道:“晚辈孝敬长辈岂不是应该的?父亲在世时未曾补上,今日由我来,何况我不过与府上暂居,这该有的还是要有”
王熙凤听这话神情一变,这林黛玉自从回来后,就很少牙尖嘴利,本来以为是林姑父去了,给她打击太大,未曾想,原来是这姑娘与整个府上都生分了。
“也不知道这其中生了何事?这死琏二,端的是不想老娘,这回来才多久?竟是不见半点踪影!”王熙凤在心里暗恨,但是又不好宣之于口,只能压在心里,脸上默默陪笑。
林黛玉正与王熙凤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的时候,就听见有人匆匆来报,说圣旨到了,所有人去大门口接旨。
林黛玉起身与王熙凤出去了,等到了大门口,却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他清冷,宛如端坐云端的神君,显得高不可攀,荣国府偌大的门庭,他站在其下,周遭余物却似衬托他一般,让他身上的光辉,更加不可直视。
他开口,声音沉稳而有魅力,只听道:“府中人物?可有闲少?”
贾政出面回答道:“府中人物俱在 并无闲少”
他点点头,眉眼却挑起一抹温和的笑意,虽然很浅,但林黛玉还是注意到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林如海劳苦功高,于江南盐政颇有裨益,为国劳力,以致丧生,实乃国朝栋梁,大商损失也。特追封林如海光禄大夫,礼部尚书,怜其孤女,恩,赐乡君,钦此。”
薛洋收了圣旨,看着林黛玉笑道:“林乡君,请吧!”
其实林如海之死,用敕即可,但殷都为了感谢他最后的那笔功绩,不仅仅给了他应有的荣耀,同时也向全天下宣告,他林如海,当得起这荣耀!
贾政上前本想接过圣旨,薛洋却淡淡的嗯了一声,贾政只好尴尬的走开,林黛玉上前接过圣旨,看向薛洋,薛洋温和的笑道:“恭喜林乡君了,圣上安排内府给了你一座宅子,一座皇庄,日后可去看看”
黛玉不语,只是点了点头,薛洋又叮嘱几句后转身离开,黛玉回府前扭头看了一眼:贾府的中门缓缓关闭,薛洋的侯爵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背影高大,行步端方,渐渐消失在黛玉的视线里。
贾府的中门挡住了黛玉的视线。
林黛玉握紧了圣旨,她现在虽然是乡君,可手里只有一个皇庄,这是她现在仅有的财产,以贾府的这群人,必然不会放过自己,那好,和自己斗斗吧,反正现在自己已经孑然一身了!
她迈步朝里走去,却走出了与以前不一样的心境。
薛府,同样有一道圣旨到达,宝钗在迷茫半天后,终于是反应过来了,自己成乡君了?
薛蛡拉着传旨小太监的手 ,不着痕迹的递过去一袋银子,他开口道:“小公公怎么称呼?”
小内侍喜笑颜开的道:“咱家夏言,见过定北伯”
薛蛡道:“小公公,什么情况?我这妹子怎么就成乡君了?”说完又塞过去一袋。
“多了多了,定北伯,多了!”夏言把银子推回来,低声道:“是安侯,皇爷这次派他去江南,安侯做的事让皇爷很满意,所以就多封赏了些”
薛蛡点点头,圣上宠自家兄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完完全全就是当儿子一样的养,连带着自己也爱屋及乌,二哥也受了不少便宜,所以这次封赏完全靠谱。
夏言被薛蛡送到门口,上了马车走了,薛蟠则匆匆忙忙打马而过,连薛蛡的招呼声都没听见。
“二哥这急急忙忙的去哪?大哥也是的,怎么还不回来?”薛蛡嘟囔着,拿着扇子就要往府里走。
“咦?薛定北?这是薛府?”突然一声惊讶的声音传到了薛蛡的耳朵里。
薛蛡回头看去,就见一蓝衣女子骑着马,正好奇的看着自己。
“你是?。。你是那日的女将军?沈老将军的女儿?”薛蛡想了起来,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沈怜溪没想到薛蛡居然还记得自己,飒爽一笑道:“本姑娘今日在神京游玩,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这里,如何,薛定北可愿赏个面子,让我进府一观?”
薛蛡撇撇嘴,想着这姑娘怎么比幽北那群大老爷们还大胆?他开口道:“姑娘如此模样,恐不太好,这样神京那群老古板不会议论姑娘吗?”
沈怜溪翻身下马,走到薛蛡面前道:“本姑娘行事何须像他们解释,况且上皇允我可不遵女儿家规矩,若有意异,让他们去找太上皇他老人家说吧!”
薛蛡还没反应过来这姑娘就站到了他身边,薛蛡道:“你这般,沈老将军不会说些什么吗?”
沈怜溪看薛蛡磨磨唧唧的,一把拉住他的手就往薛府走,同时开口道:“磨磨唧唧,我爹他才不管呢!她可巴不得我早日嫁出去!”
薛蛡愣了,不是,这是我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