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如海的剑意将余望云淹没,一瞬间他就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斩海峰主神情冷漠,右手死死扣着余望云的肩头,掌心不断催动着最精纯的寒山剑意。他此时的神情和举动,任谁看着,也要觉着他想要余望云的性命。
可斩海峰主杀一万个余望云也用不上此番动静,也自然没有害人的想法。只见他常年未有表情的脸上,罕见地皱起了眉头,但很快又舒展开来。
像是在深海中快要溺死的人,突然探出了海面,被放开的余望云大口呼吸着空气,方才浑身的剧痛已经消失无踪,甚至连龙卷带来的外伤都已经痊愈。
“你对我做了什么?”余望云后退了半步,语气充满戒备。
斩海峰主依旧端坐未动,只眼神轻轻扫量了一下,轻轻开口道:“无垢剑体。”
“什么?骂谁贱蹄子呢?”
“……”
“问你话呢!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
“你是剑宗弟子?”
“是呗!咋不是呢!就是!”余望云一句比一句大声,像给自己打气。
斩海峰主看着他落魄的模样,和体内那明显是自练自学杂乱无章的真气,即使是剑宗外门最不入流的弟子,也不会如此这般:“你不是。”
余望云眼神不善沉默地盯着对面的男人,良久才说道:“你是不是有病?知道我不是还问?逗我呢?!”
斩海峰主罕见地因被人怼不知说什么而沉默,从口中轻轻挤出一句:“对不起。”
对方的语气明显诚挚无比,这反而让余望云有些不好意思,他摆摆手:“算了算了!你跟我说,你方才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骂我贱蹄子?”
“是无垢剑体。”
“无垢…剑体?那是什么?”
是世间少有的绝世体质,是与剑意无尽亲和的剑道奇才,是天生可以感悟剑道的代名词。
斩海峰主这样在心中对余望云解释着,开口却只是一句:“一种剑体。”
“很好…”余望云算是对这个闷葫芦似的老帅哥彻底没了招,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出,指望从他口中问出什么话来,估计是比登天还难。他抬头看了看正上方的烈阳,对着斩海峰主说道:“剑宗招选的第三关是什么?你能送我过去么?”
听了对方的话,斩海峰主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是来参加剑宗招选的孩子,怪不得不是剑宗弟子却走到了落春峰上,第三关…应该是要去藏剑谷吧,不知是否已经开始。亦丰和诸位同门都在那,贸然过去似乎也不好。
“不能。”
听着对方憋了半天蹦出来的这俩字,余望云默默地转身找了棵树,双手扶着树干,一下一下撞着自己的头。
“没必要去。”
……
寒山深处,藏剑谷内,千名弟子为了寻剑而努力。
“藏剑谷内的仙剑,得剑池蕴羊,自有灵性,可放开心念,与剑意相通,若与之契合自会认主。”
“谷内所见,除仙剑之外,其余切莫惊扰,或有性命之忧!”
“得剑者可入各峰修行。”
谷亦丰没有告诉众人的是,寻得剑自然能入峰修行,不管拜入哪座峰下,跟着哪位长老师父习得各种剑法,都算是内门弟子。
可藏剑谷内的剑岂是那么容易得来?而那七八成无剑的,也可选择入剑宗外门,自外门弟子做起。
“嗡!”“嗡!”
接连两声震动,而后是土石破碎滑落地面的咚咚撞击声,一青一白两柄长剑自山间化为流光呼啸着落入一对孪生姊妹手中。
“好啊,青霜月白终于又见天日了!”
“我见过那二人,似乎和书院的哪位有些关系。”
“哼哼!书院少有女子,错失了不少天才!”
外面的长老对一柄又一柄曾随剑宗弟子斩敌无数的长剑重见天日欣喜万分,当中不乏睹剑思人潸然泪下者。
这是一处冰寒的深潭,隔岸相望的二人,一个描金红衣却将腰身束紧,看上去不过及笄的年龄却已出落成一位眉目如画的美人,乌黑的长发在脑后盘起个半螺髻,前两关在额前脑后散落下的几缕发丝,随风轻荡。
而另一边的少年就显得落魄许多,只卷起一边的裤脚和半长的头发凌乱,露出来的皮肤沾着星星点点的泥土,连脸上也不例外,只一双眸子,比潭水还要清亮。
“你是来抢我仙剑的吗?”少年冲着对岸的人喊道,虽然像是彼此敌对,但语气却透出一股真挚。
“怎就是你的仙剑?”少女的声音透露着与年轻不相符的沉稳。
“我先来的!”
听到这样一个质朴的回答,少女愣了一下,紧接着竟径直跳入清冷的寒潭中。
先到岸边的是我,可现在先下水的是她了!这样我岂不是成了后来者?不行不行,要先找到剑!
少年的如此想着,也毫不犹豫地跳入了水中,自小生活在水边的他,自信这千人里,水性好过自己的不会超过一掌之数。
水下比想象的要寒冷得多,少女一入水就禁不住打了个冷颤,急忙运转起内功,真气护体才勉强能在水下睁开双眼。
从岸上看起来清澈透底的潭水,入水之后也显出些浑浊,清晰的剑鸣从潭底传来,像是沉寂的呼唤。少女很快适应了水下的环境,凝神感应着仙剑的位置,向潭底游去。
岸上少年的入水声在水下并没有传得很远,但是如一条鱼般迅猛的速度所带动的翻涌,很快传到少女的身上。如象牙般纤纤玉足就在自己的眼前,少年一把抓住她的脚踝,向后一拽,自己也借着这反作用力猛地向前蹿了一大截!
“可恶!”
红衣少女感应到他的到来,但脚踝突然被陌生男人抓住的不适和那手掌上传来的大力,让她差一点呛水,待她缓过神来,竟然少年已经像鱼一样游出不知多远,看不清人影了。见那少年的水性如此惊人,她知道自己也失去了在水下争夺的机会,索性转身向上浮去,片刻间又上了岸。
在岸上等了不知多久,饶是以红衣少女的沉稳的心性,也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不会是这潭水连着哪条暗道,让这捕鱼的臭小子从水下跑了吧?”
“轰!”
整个潭面突然像山丘般隆起,一条粗壮如龙般的水柱破水而出,而后伴随着一声充满恐惧的“啊!”,水龙直直地冲向天空。少女急忙站起身来,定睛望去。
那哪里是水龙!
分明是一柄湛蓝的仙剑后方带着紧握剑柄不愿松手的捕鱼少年,冲破水面的长剑,在空中如奔马脱兔,带着水汽来回奔袭,最后竟直直地冲着少女的面前而来。
红衣少女不闪不避,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这柄仙剑对自己的善意,就像是一条与自己亲近的猫狗一般,只是身后的尾巴被人死死地拽住。
湛蓝的仙剑离地面越来越近,离少女也越来越近。她知道自己寻剑成功几乎已成定局,与这长剑生出说不出的喜欢。可就在这时,长剑之后的少年却发了狠,不知从哪生出一份怪力,竟在半空中调换了身形。
“你给我站住!再往前就刺伤人了!”
长剑带着他轰得冲向了地面,激起尘土无数,寻常人受了这种冲击,早已被甩飞不知多远,可那少年手都未松半分,反而因脚下着了力,像是拽住一批发凶的野马一样,双脚在地上犁出两道长长的沟:“给我停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突然从少年体内爆发出,如君王君临,方才还一心想往少女身上扑的仙剑,此刻像是一条被吓坏的夹着尾巴的狗,竟突然失了动力,“当啷”一声落向了地面。手上失了力气的少年,也随之向后栽倒,一时间竟然没了声息。
少女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仙剑,再也感受不到一丝一毫它其中的剑意,像是再普通不过的凡铁一般。
“可恶啊!别躺在地上装死!”
她怒容满目,可却发现少年并不是装的,而是真的躺在地上呼吸微弱,显得无比虚弱。
“这算什么啊!抢了我的剑,还像是受害者一样!”
少女懊恼的提了他一脚,但是依旧没有反应。她不禁想起方才自这少年身上爆发出的威迫的气息,皱了皱眉,心道或许是些禁忌的招式。但此时仙剑已注定与自己无缘,少女收拾好心情,只得再另寻他处。
“浮光剑是以何种方式被那少年收服?各位可有看出缘由的?”
“蹊跷,蹊跷!”
少年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一条小狗,总是追着不放要咬自己。
……
“没必要去。”
斩海峰主的话落入余望云的耳朵里,他停止了对树干的摧残,一瞬间双眼冒光满怀期待地跑过来,盯着他问道:“没必要去,是什么意思?”
“藏剑谷的禁制与你来说,形同虚设,随时可以去。”这是余望云听到的,对面这个老帅哥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
“说得轻巧,我连剑宗大选都未通过,如何去藏剑谷?”
“拜我为师。”
“呵,你说拜你……嗯?”
余望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拜你为师?”
“……”
斩海峰主不喜欢重复已经说过的话,他认为方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于是就这样盯着余望云。
余望云正了正衣襟:“还未请教前辈名号。”
“斩海峰,凌天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