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江浙地区的大雪天不如东北，但一入了寒冬，却也是寒风似刀，积在山上的雪能埋到人小腿根。
潘丽一路走一路捡，随时将身后的脚印给抹消掉。她已经在这片山林中捡了快有一上午的功夫，不知不觉背后已经背满了木柴。
很重也很累，但让潘丽感到庆幸的是，这至少证明了这个冬天柴火是够用的。别看这些木柴不少被埋在雪里，沾满了霜雪，其实只要扒开外面那层皮，木柴内部还是足够干燥的，犯不上挑挑捡捡。
“呼！”潘丽直起腰身，这大冷天竟给她累出满头热汗，“今天大概就这些了。也不知道晴晴那边捡了多少，如果也能捡到这么多，明天应该就不用再出来了。”
这么想着，潘丽在原地休息片刻，便起身去找刘晴晴。她循着来时的路途往刘晴晴可能去到的方向包抄过去，可行到一半，潘丽赫然发现林子里的雪地上有些不和谐的东西。
她急忙上前查看，所见之物顿时令她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一排排杂乱无章的脚印。乱七八糟，根本分辨不出来这里曾经有多少人从这儿走过，往大了说可能有上百，往小了说也得有几十。
这些脚印无一例外踩得很深，而从脚印坑下的纹路来看，这定然是某种制式的军靴，只有军靴才能踩出这种痕迹。
“日本人的军靴不是这个样，山民们又穿不起靴子，难道——”
一声枪响顿时惊的潘丽浑身一颤。
“难道是.....国军？！”可是国军怎会看上这种毫无战略价值的山村？！组织上就是因为经过谨慎分析才只在这个地区派遣了几个同志而已，国军出现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来不及多想，潘丽稳定心神，立即追着这些脚印跟了过去，全然忘了她只要转身就能立刻回村。
“我得去救晴晴！”
从那声枪响判断，国军距离她一定不会远。也正如潘丽所料，她跟着这些脚印没走出多久，她便看见了不远处的袅袅篝火。
她看见大约十来个德式钢盔在一个简易的营地里晃来晃去，这些国军士兵一个个面黄肌瘦，正在分食一只刚刚烤熟的野兔，吃相好似饿鬼投胎。潘丽就潜伏在不远的地方，仔细观察了许久，却始终没有见到长官打扮的人物出现。
“莫非是国军逃兵不成？”国军里出现逃兵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潘丽仍然谨慎的等待着，不一会儿营地里的人数又增加到了几十个人，无不是邋遢之相。
“逃兵哪有成建制脱离部队的......”潘丽判断，有可能是某个与国家大部队走散的一支队伍在山里修整。如果是这样，他们应该不会在此地逗留太久。
潘丽等待许久，果真等到了一个军官模样的人物。他虽然也邋遢的不行，但那身军曹的制服却依旧好好的穿在身上，死要面子活受罪俨然就是国军军官做派。
那军官操着一口上海话，唠唠叨叨的对手下士兵吩咐什么，语气里满是责备和抱怨，那些大头兵也只能赔笑忍受着。就看军官走到那烤野兔跟前，抓起整只野兔大快朵颐，完全就把自己的兵撂在一旁，看的他们直流口水。
“得赶快回去和组织报告.....”潘丽想着赶紧回去，心里却又在担心刘晴晴的安危。要是自己就这么回去了，刘晴晴那孩子误打误撞走到这里怎么办？按照她对国军秉性的了解，如果落在他们手里，刘晴晴必然九死一生！
想到此处，潘丽便缓缓退了出去，转身便向村子方向跑去。耽误时间也不是办法，如果自己拖太久不回去，妇协的同志肯定会出来寻找自己，那样只会让更多人陷入危险之中！必须先去回报，组织大家避难！
潘丽将将跑出几步，忽然觉得肩膀上传来一股强大的冲击力，就像是从背后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肩膀，紧接着就听林子里又是一声枪响！一颗子弹径直打中了逃跑的潘丽！
“嘶！！”潘丽险些被掀翻在地，就看见她的侧方不知何时竟然又冲出一队国军士兵，大呼小叫的朝她追赶过来！
潘丽干脆将背上的柴火一股脑全扔了，捂住伤口转身就跑！那些国军士兵又扛枪又扛包，被潘丽凭借对地形的熟悉远远的甩在背后，一个个气急败坏的叫骂着。
“呼---呼----”潘丽不断的调整气息，大滴冷汗顺着额头不断落入冰冷的雪地之中。
这是她第一次中枪。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宣誓入党的时候，没有盛大的欢迎仪式，只是和几位志同道合的同志在黑黢黢的小船里偷偷完成了一切。
她依稀还记得那句誓词：“「随时准备为党和人民牺牲一切」。”那时她从未想过「牺牲一切」代表着什么，好像牺牲一切只是一个很简单的词汇。
可当肩膀的剧痛，狂跳的心脏，敌人的叫骂如同死神般对她步步紧逼，潘丽这一刹才明白了，何为「牺牲」！
潘丽忽然一改方向，一头扎进了山林之中。这山林深处人迹罕至，豺狼虎豹数不胜数，哪怕是本地的猎户都不敢不带着枪和猎犬三五成群的进山！
为了让敌人远离村庄，潘丽决定和敌人同归于尽！
国军还不放弃，仗着人多势众跟了进来。
潘丽选定了一个方向狂奔而去。听猎户说，这片山林里有冬眠的黑熊，这种黑熊和野猪一样，没事儿就喜欢蹭痒，厚厚的皮质层和树液混合在一起，使得熊得毛皮和肌肉格外坚硬，不打要害一枪是绝迹要不了黑熊的命。
她也不指望黑熊能替她杀死这些国军士兵，万枪齐发再厚的皮毛也挡不住子弹。不过，只要能让黑熊给这些国军士兵造成麻烦，让她成功脱身就好了！
子弹擦着她的头皮飞过，吓得潘丽浑身一个激灵。但是比起这颗险些要了命的子弹，更让她惊惧的是拨开树丛后展现在她眼前的景象！
鲜血染红了洁白的雪地，那只大黑熊就那样躺在血泊里，被打的肠穿肚烂，什么叫肠子那个叫心脏散的满地都是。
而刘晴晴只是呆呆的站在黑熊尸体面前，背后背着堆了几丈高的木柴，浑身是血。
“晴晴！快跑！！”
刘晴晴木讷的转头看去，却只看见了一颗子弹穿透了潘丽的胸膛，潘丽顿时如同断线的风筝，一头栽倒在地。
她缓缓走到潘丽跟前，半蹲下身。
「损伤评估/肺叶穿孔/大出血/生命垂危」
“晴晴.....”潘丽艰难的抓住刘晴晴的衣袖。
“快跑.....别回头.....”
她的手指逐渐的松了。望着已经不再眨眼的潘丽，刘晴晴站起身来，冷漠的神情中多了一丝复杂。
“别动！把手举起来！”
数十杆黑洞洞的步枪瞄准了她，眨眼睛国军士兵已经将她团团包围。
“这小妮子长得不错啊。”其中一个国军士兵放下了步枪，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淫笑：“小妹妹，哥哥给你来舒服舒服怎么样啊？”说着伸手就要去撕刘晴晴的衣服。
刘晴晴突然猛的一推，那国军土匪瞬间翻出去四五个跟头，被炸的满脸木刺，哎呦哎呦直喊疼。
“这是她的衣服。”刘晴晴似是在自言自语，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很珍贵.....不能给你们。”
“他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恼羞成怒的国军士兵爬起来照着刘晴晴的脸就是一枪！灼热的气浪喷涌而出，子弹精准无误的击中了刘晴晴的脸颊，却听「噹」一声被弹开，在她脸上迸出火花！露出脸颊下的一抹银灰。
几个国军士兵当时就愣住了。他们可是亲眼看着那枚子弹打中了刘晴晴的脸又被弹开，什么人的脸皮能厚到能弹开子弹啊？！
「威胁评估：轻微」
刘晴晴双眼放出红光：“你们被终结了。”
霎时间山林里枪声大作！伴随着骨头折断，血肉撕碎和凄厉的哀嚎。后续赶来的军官和士兵完全没搞清楚前面发生了什么，还没抵达交火地点，就已经嗅到了强烈的火药味和血腥味。
那军官毫不犹豫的发动了国军军官的本能——友军有难，不动如山！带着一小撮人马躲在附近，直到枪声逐渐止息了，才小心翼翼的向交火方向走去。
不等他们上前，那军官却看见一个血人怀抱着一具遗体从深林里走出，一步步向他们走来。军官一看二人着装，顿时大惊失色：“他妈的，共匪！”说罢拔枪便射！子弹叮叮咣咣打在刘晴晴身上，不停的迸出火星，却全然没有引起刘晴晴丝毫的注意！
“愣着干什么！给我上！”
几个国军士兵一齐开火，刘晴晴瞥了他们一眼，轻轻放下潘丽的遗体，径直向几人走去。
眼见子弹居然不起作用，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国军士兵大吼一声扑上去要和刘晴晴拼命，刘晴晴几乎没看向他，随手一拳狠狠轰在他的下巴上，拳头从他的下颚骨捅进去，直接打穿到了天灵盖！脑浆子当时就飞出去几丈开外。
另外两个士兵也一左一右扑上去，被她左右手同时抓住脑袋，狠狠撞在一起，顿时脑浆迸溅！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眼见只剩自己一人，那军官掏出手枪叫骂着将仅有的几发子弹尽数倾泻在刘晴晴身上，刘晴晴却全然无视子弹步步逼近！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军官见势不妙，丢掉手枪转身就跑！可不等他跑出去几步，身背后传来一声枪响！那军官的眉心赫然多了一个血洞，一头栽倒下去。
刘晴晴扔掉手枪，转而抱起潘丽，向村子里走去。
.......
“没时间了。”望着潘丽的遗体，董队长阴沉着脸，几位妇协的同志只是低声啜泣。
“我会向组织汇报当前情况，若组织要求我们战略转移，我们就立刻带着百姓离开这里；若要求我们坚守镇定，那就拼了命也要保护好他们。”
他狠狠一拳砸在木板上，泪水在他的坚毅的目光里打转：“不能让潘丽同志白白牺牲.....”
刘晴晴站在角落咯，没有说话，依旧是那副淡漠的神情。
组织的回应很快传来，要求董队长立刻带领百姓向北方最近的革命根据地转移。好在他们本就人不多，在率领众人一路跋山涉水过后，总算在另一处根据地安顿了下来。
“晴晴。”这一天，董队长忽然叫住了已经是妇协成员的刘晴晴。
他塞给刘晴晴一封信件：“组织上单独给你安排了一个新任务。你要去一趟中央，组织在那里对你有新的安排。”
刘晴晴有些木讷：“......是这样吗？”
董队长：“我也不太清楚中央为什么选中你。但是在这个时代，每个人都有要肩负的责任，这一趟你只能自己去了。路上保重。”
握着这封信件，刘晴晴仍旧有些恍惚。
也许.....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