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还有所不知的便是这丹枝花的来历。”国主突然正色,表情严肃至极,“这花是用人的鲜血浇灌而成,它赖以生存的土壤是用重重堆积的尸体滋养的,这是一朵邪灵之花。它和你师父养的那头畜生是共生关系,没了那头畜生,便是再多的尸体再多的鲜血,这花也活不了。”
我心中突然明白为何当日只有我能将此花种得。
除了华胥枝,便只有我才能接近小黑,所以也只有我,才能种出来那朵花。
想到小黑,我突然心中一动,表情也怪异极了。
什么小黑?
那是饕餮!
那是那只我和朱襄锦莳在轩辕丘后山关禁闭时曾经见过的饕餮,那是那只将玄冥上神从九重天请来的饕餮,那也是轩辕丘被重重天兵天将围住的原因!
“红姑娘虽然还活着,可宝剑出鞘,是需要见血的。而我的那柄无名之剑,需要见的正是和丹枝花融为一体的血。除了红姑娘,便没有人的血更合适了。”
我看着国主,等着他解释,他之前说,已用无名之剑定了圣山,可无名之剑又是什么剑?
和剖山铸剑又有什么关系?
国主神色却是黯然了下来。
“剖山铸剑,难道要以人力剖山吗?观山石虽然可以定圣山的方位,但想剖山,除却我的无名之剑可以削去那山的山头,除却以红姑娘的血为引冶炼铸剑,这世间别无他法。”
我心中突然了然,所有种种,前尘过往,竟是皆有因果。
从丹枝花现世,从小红入王都,从小俊求我救人,再从贺兰家出山,竟是严丝合缝的一环扣一环,环环不可拆。
国主此刻却突然正色。
“无名之剑就在我寝宫的房梁之上,你需要的时候,直接来取便好。待到贺兰家定得圣山,你我联手,取得那柄神剑,再杀了你师父和高将军,平分神山遗产,岂不快哉?”
我冷漠地看着他,他明明打着和高将军联手除掉华胥枝、再平分我的神仙根骨血肉的小算盘,此刻却是一副诚意满满要同我联手的模样。
冷冷地盯了他一会,国主却依旧是一副坦诚样子。
终于,我答非所问,回了他。
“为何贺兰家明明是奉国师之诏入王都,却说贺兰家能执掌观山石,都是华胥国主的赏赐?”
国主也是一愣,沉吟了半晌,方才开口。
“这观山石确乎是国师寻得,也确乎是国师赠与贺兰家,可也确乎是他定下的规矩,掌石人必须得到华胥国主的认可,方能见得观山石所见之一切。”
他似乎是想了一想,才继续说道:“而观山石所观之一切,我作为华胥国主,和贺兰大小姐见到的都是一样的。”
我皱紧了眉头不说话,心中却实在是不解极了。
这观山石既然是华胥枝寻得的,他自己收下便好,为何还要多此一举,生生又弄出来一个贺兰山和贺兰家?
莫不是这山需要人镇守,他自己不便也不愿,便交由了贺兰家的人?
还是说,难道这观山石和蚩尤有关系,而只有贺兰家的人才能执掌?
可这又关华胥国主什么事情?
见我不悦地看着他,国主也有些愠怒的样子。
“观山石只观到是那两个御水左使和右使救下了你,至于是怎么救的,个中细节观山石并未观到。我知道你不愿说,我也不强求你。我只希望你信守诺言,杀了你师父。”
我更是不解了起来,索性破罐子破摔。
“既然你知道我得了高人相助,杀了我师父自然是不成问题。只是杀了他之后呢?你同高将军又意欲何为?”
国主闻言果然抖了抖。
“自然是我等平分圣山遗产。”
我挑眉,明知故问:“那柄神剑呢?”
国主又抖了抖,“自然也是我等平分。”
“怎么分?”
国主狐疑地看着我,似乎是疑心我已经知道他的小算盘是我将华胥枝灭掉之后,他再同高将军灭掉我。
只是他打算怎么灭掉我,难不成是借用贺兰家和观山石之手吗?
国主一声冷哼,似乎是打定了什么主意。
“这个你到时自然会知道。”
我则换上了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正当我打算冷笑着叱他一句“你究竟在和我卖什么关子”之时,贺兰大小姐却一副悲天悯人状,似是对我十分之同情又十分之可怜。
“你便走了罢。”
我和国主闻言,都是十分惊讶地同时看向了她,她却恍若未闻,继续自顾自地说着。
“你便离开这王都,躲到那茫茫七十二座群山之中,我贺兰山定会护你周全。与其在这王都之中争个你死我活,不若隐姓埋名躲起来,从此与这王都之中的纷扰彻底决裂。”
我开始觉得贺兰大小姐着实是天真,却又天真得可怜可爱。
我嗤笑一声,嘴角含笑,问她:“你觉得我还逃得掉吗?逃到哪里去,不还是在师父的手掌心里?”
贺兰大小姐怔怔地瞪着她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我只得劝慰她几句,继而再长叹一声。
“说起来,也不是我不想走,我实在是有不得不留下的苦衷。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啊。”
这苦衷他们自然是不知的。
可我必须亲手杀了那华胥枝,让他形神俱灭,我方能得解脱,脱离这无神之地,重回轩辕丘。
国主一拂衣袖,作势要走。
走之前,他阴恻恻地看着贺兰大小姐,只抛下了一句,“你要知道,我要的,不止是长生不老。”
我看了眼贺兰大小姐,也正大光明地从贺兰宫的大门口走了出去。
没成想今日我又当了一遭梁上君子,去偷听墙角,居然不是一无所获的,从国主的嘴里竟然吐出了丹枝花的来历。
这花和华胥枝同名,想来也该是有点什么渊源,只是玄冥总像是知道些什么又不肯说的样子。
我心中叹口气,也许这便是我的劫数罢。
而我活了这一万五千岁,从来也没听说过,应劫还可以借助他人之手。
想来这个劫数只能我自己去破。
在这错综复杂的局势里摸到那根隐隐的明线,将这混沌的面纱扯掉,见到云遮雾绕的真正全貌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