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场祭祀仪式。
极乐镇的人们在睡梦中听到了神仙对他们的嘱托,上次的祭祀他们并不满意也引起了上天的不满,而要平息怒火让极乐镇永远延续下去必须向苍天献上一个亡魂。
亡魂,这极乐镇哪里来的亡魂?
一筹莫展之际,有人想到那日破坏仪式的两个人。
这不就是送上门的羊崽子?真是天意啊,连上天也看不过去了暗地助力。
无需寻找,一名破破烂烂,神色癫狂的乞丐拉着一个年轻的姑娘来到了聚集到一处商讨的村民面前。
人们本不欲理会这个乞丐,可抬头一看脸上都乐开了花。这不就是消失好几天的那个鬼魂吗?天助我也。
上次祭祀用的高台还未拆除,现在高台中央多了一个被绑住的时宴安,为了以防万一还让两个人看守,刀身特意用符水涂抹只要她赶跑,这刀就会立马在时宴安的魂魄上砍出麻烦的伤口。
乞丐摇身一变成了功臣,嘱咐人们不要轻易和她交谈,一旦开口就会被蛊惑。
全身不能动弹的时宴安抬头看着眼前交代的事无巨细的乞丐说道:“您委实高看我了。”
“你还挺谦虚。”
“哪里,哪里。谦虚的是您才对。小隐隐于野,中也隐于市,大野隐于朝。不知您到了何种境界?”
“你觉得呢?”
“在下认为,您连第一种都算不上。您说呢?我承认,您有野心。但这野心太过低贱,同泥淖一般。你认为的崇高不过是一场笑话,我死了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你说话很有趣,但这并不能让你得到谅解。”换上整洁衣裳的男子不再是乞丐的样貌,他戏谑的看着嘴上喋喋不休肆意贬低自己的时宴安,神色阴郁。
很可惜,魂魄并没有窒息感。掐脖子不过是一种无力的发泄方式,由此可见,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野心,眼前的男子亦是如此。
镜像没有心,却记住了人性并将其完美的复刻出来,坚强,脆弱,不值得推敲。有时候三言两语就可颠倒黑白,令人反目成仇。当然,如果是聪明人一定还会思考。但在这里,在这个极乐镇上并没有什么聪明人,一个也没有。
天时地利人和。
说起来,人们发泄怒火的方式总是那么单调。砸、骂,打,哭这一系列无能狂怒的行为在时宴安看来无异于跳梁小丑,自己受到损失还间接伤害到无辜人。
面对这一跳梁小丑的行为,她表示不理解,也不想理解。她永远不会做出这般愚蠢毫无用处的举动。
就算她的魂魄被愤怒到极点的男子砍出几道伤口,亡魂不会哭,肉身却能感知到极致的疼痛。
等自己魂魄归位之后怕是要疼上好一阵子了,话说,老师应该能对症下药吧。
等男子离开之后,时宴安顶着满身的伤口仰望着天空。因着是白天看守自己的两个人正昏昏欲睡,还有好奇的时不时过来瞅上一眼。那老妇人看着她的惨状在幸灾乐祸。
看来以后不修炼不行了,这样的自己就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何人都能杀死自己。只要自己足够强,就会省事很多。
“婆婆。”
在老妇人第三次晃悠到这里的时候,时宴安开口了:“婆婆,你手腕上的红绳真好看。”
“死丫头,你在咒我?”
原本迷迷瞪瞪的两个负责看守的人听见时宴安说话后立马精神起来,强行把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把刀架在了时宴安的脖子上。
“老子告诉你,别想在我们我们眼皮子底下耍花招!”
“你们误会了,这婆婆曾经好心的让我烧纸钱,我现在感谢她还来不及又怎会对她不利。我都要死了,死前良心发现来和婆婆谈谈心。二位大哥看着也不像是那种不通情理之人。”
“少废话,不行就是不行,别跟老子耍嘴皮子。老子可不吃你这一套。”
“可惜了二位命不久矣,还有心情来管我。”时宴安这番话刚说出口,那两人包括在看热闹的老妇人面色变得极差,也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气焰,反而有些恐惧。
时宴安没有忘记刚到这镇子上时遇见的第一个‘人’嘴里吐出来的话,当时那人说:‘……大白天的也不怕丢了小命。’
后来他们去了林府发现林府除了能见到林姑娘,没有任何人遭遇不测。而那人却说了这么一句话,那就表示能吃人的东西还是存在的,听那意思恐怕已经接二连三的死了好几个。
当时他们把精力都放在林府上,所以理所当然的忽略了这句不轻不重却至关重要的说辞。现在一联系起来才发现里面大有文章。
“这里接二连三的发生意外时你们不去追究,缩在壳子里做缩头乌龟。现在轮到我这无辜的魂魄丧命你们反倒变得殷勤起来。你们不觉的奇怪吗?但凡你们将人那天死亡,什么时辰死亡这一规律弄清楚,现在恐怕早已水落石出。拿我平息众怒?将一个无辜的亡魂献祭给神仙,那大慈大悲的神仙会怎么想呢?他们会接受一个毫无诚意的祭祀仪式吗?”
“你们有没有想过费心张罗祭祀的你们也早已在无形之中成了祭祀品。你们就丝毫没有怀疑过吗?这几天又有人去世了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轮到你们了。”
“一派胡言!!神仙怎么会害我们?!”其中一个人的刀有些不稳,时宴安甚至能感觉到刀刃的颤抖。
但,不妨事。现在的他们重心偏移,对自己没有对少威胁。
“你们不愿相信,是因为神仙建立了这极乐镇。人们饲养家畜的时候为了让其口味更加鲜美往往会花费大价钱买精贵饲料,只有这样才能买个高价,才能将钱连本带利的讨回来。你们现在是不是也变成了沉浸在幸福之中,不知死亡何时而至的家畜呢?”
“当然,如果你们觉得我在妖言惑众,大可以将我一刀了结。”时宴安直勾勾的看着面前神色异变的两个人,眼睛里带着恐惧,焦灼。瞳孔在无限缩小。
时宴安知道,他们已经有了答案。虽然有些不敢相信,但种子一旦埋下,总有一天会被养分滋养,生根发芽。到时候,他们会反抗他们的神明吗?
因为要生存所以会顺从,因为要生存所以会麻木,因为生存所以会反抗,当顺从,麻木,反抗都无法保证自己的生存时人们会将利器指向一切的源泉,最后推翻,建立,循环往复,无止无休。
时宴安很期待祭祀真正开始的那天会出现怎样的戏剧,能否让自己开怀,也能否感觉到时砚寻口中快乐的定义。想到这里,她竟有些迫不及待。
现在的极乐镇就算没有了所谓的神明也会平平安安的存在,那神明看起来反倒是不那么重要了,之所以能存在至今,时宴安猜测是人们那虚无缥缈的信仰作祟。神明确实存在,在这个世界,时宴安不置可否但这极乐镇并不需要神明。
如果有可能,她也能当极乐镇独一无二的神明,这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放眼现在,她能成为神明的几率有百分之七十。
祭台周遭不知不觉间都围在这里,被时宴安的言论吸引。
人们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时宴安听不清楚,但也知道这个疑点已经被人们注意到,只需要一个有力的证据就能将这疑点变成人们认知中的必然。
镇上的人们来到这里的虽然只有几十个,但也足够了,足够将自己的这一番不知真假的言论传到各个角落。
躲在暗处高点看热闹的时砚寻和寒序桐听完后决定给这帮人添一把火,一把能够让这极乐镇不复存在的一把火。
可以了,现在老师和哥哥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听到了自己这番说辞,之后要怎么做他们自然会知道怎么做。
达成目的的时宴安再也无法抵御灵魂撕裂的痛楚,如果不是被绑着她已经痛的蜷缩起来了。
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麻痹自己了,挨着吧。
很快就会过去的,很快……
她需要休息。
寒序桐和时砚寻心中有了打算,外人说的话总归是不真实的,那要是自己的同类呢。
一传十,十传百。
最终疑惑会变成人们深信不疑的事实。
“我记得那玉牌能将所见记录其中,只要将里面记载的事情摆在他们面前一切就会大功告成。只是宴安真的希望我们在这时候掀起乱子吗?你认为呢?”寒序桐对时宴安的了解和时砚寻有些出入,时砚寻和时宴安相处二十多年对彼此的脾性知根知底。
试问这世上还有比隐晟的各位更靠谱的队友吗?很显然,没有。
“宴安的话,应该是希望我们等到祭祀仪式开始的时候再行动。”
时砚寻和寒序桐,慕庭二人共事那么多年从来没见过寒序桐事事都要询问,尤其是牵扯到宴安的事情。他不禁有些疑惑:宴安自从来到隐晟,寒序桐一直对宴安很上心。特别是经此一遭,她好像在通过自己来了解宴安的脾气性格。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是那种明明见到了熟人却还要假装不熟悉的那种状态。自己的妹妹真的跟那个宴安有什么关系吗?还是说这两个宴安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关于宴安的事情我总感觉你们有事情瞒着我。”时砚寻说出了自己的疑惑但也在提醒寒序桐:“我的妹妹仅此一个,独一无二。”
“我知道,但,又有谁能说的清楚呢。”寒序桐又想起了那个故人,那个将自己捡回隐晟让自己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恩人。
她现在比谁都要清醒,也比谁都要糊涂。有时也会怀疑自己,怀疑那位故人一片诚心。
我是对的,故人这么说,这么做一定不会诓骗自己。
所以,这一切一定是真的。
兔子从寒序桐宽大的袖袍中探头,脸上还有一抹胭脂。是那位刘姑娘留下的,被兔子哄得开心了忍不住亲了一口。
“吼吼,憋死我了。”兔子趴在时砚寻的肩膀上,看着时砚寻的下颌线,又伸手比划了自己的圆润的下巴。有些不甘心:凭什么这小子的下颌线比自己的兔生规划都清晰。
“我好恨。”兔子拍了下时砚寻的肩膀。
被兔子莫名其妙拍了一巴掌的时砚寻:?
夜晚,人们举着火把看着在祭台上没有知觉的时宴安。
白天发生的事情已经传遍整个极乐镇,人们在没了睡意纷纷和家里人窝在一起探讨。
种种迹象联系起来,更让人们战栗。一时间众说纷纭,但都离不开一个想法:神仙利用了我们,他们想让极乐镇上的人死。
人们带着这种想法聚集在一处,在这祭台四周。
无一例外,都看着被绑住的时宴安,在渴望什么,想要从时宴安嘴里知道什么。
那乞丐,不,那衣冠整洁的男子站在祭台中央高声说着什么,这些都不重要了。
寒序桐和时砚寻找准时机,将玉牌记录的三个神仙的谈话都呈现在人们面前。他们的信仰彻底坍塌。
他们看着自己曾经诚心敬仰的神仙在一处金壁辉煌的宫殿中花天酒地,面具之下的脸是那么的丑陋,丑到不忍直视。这样一幅丑恶的嘴脸高高在上的贬低他们,践踏他们。
亲眼见证真相的人们满腔的怒火,他们已经不需要神明了。
有了以往的经验,这次祭祀之后灾厄又会降临在谁的的头上。有可能是你,也有可能是我,总有一天这极乐镇不会有他们的痕迹。
“现在被绑在高台上祭祀的我死去,明天就该轮到你们。有人想伙同所谓的神明趁着你们浑浑噩噩之时杀掉你们,吸食你们身上的灵气。灵气被吞噬殆尽,你们也会随之消亡。这就是你们不敢面对的真相,神明从来没有管束过你们,你们离开神明也一样能安居乐业。既然如此,那要一个可有可无的神明是为了什么呢?”时宴安被趁乱救下,任凭男子如何劝说都无济于事。
“恕我直言,这种氛围之下保持沉默是最明智的选择,最好是不要违背他们现在的意愿,以免引火烧身。”时宴安好心提醒。
但这提醒来的有些晚。
时宴安承认她就是故意的。也不算是故意的,她是光明正大的故意的。
这时真的有一部分失去理智只剩满腔愤怒的人把矛头对准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