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东暖阁里,皇后、太子妃、穆太妃、德妃、贤妃、明妃和贵嫔等人围在太后的床前,个个泪流满面,神情悲痛。皇后看到昭武帝悲伤的样子,连忙擦去眼泪安慰他:“陛下,请节哀。最重要的是保重身体。”德妃和其他后宫妃嫔以及赫连明哲等皇子都纷纷劝慰他节哀保重。慈宁宫充满了沉重的悲伤,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就在此时,赫连眀烨迈步上前,虽然语带悲痛,但清晰地说道:“父皇,请节哀。当务之急是安排好皇祖母的后事,请陛下决断。皇祖母的葬礼绝对是大事!”
更重要的是太后的殡葬仪式和她身后的哀荣。
昭武帝回忆起太后对他的抚育和教导,教导他如何履行君主的责任,如何善用臣下,还有她多次叮嘱他要珍惜自己的身体。他再次流下了悲泪。
尽管内心充满悲伤,昭武帝还是强忍着痛苦,发布了一条条命令:紧急召见中书令魏宝来、门下侍中申科、礼部尚书魏晋度和少府监薛登廷前来宫中;下令金吾右卫加强宫中警戒,实施最严格的宫禁措施;命令皇后管理后宫妃嫔,保持低调,等待安排哭灵仪式;命令分散在外地的皇室亲属尽快返回京城参与丧礼;命令各皇子尽快返回府邸准备服丧……
魏宝来和申科等人很快就来到慈宁宫,跪地哭泣,等待昭武帝的旨意。张海心中也感到悲痛,礼部刚刚忙完春闱的事情,才稍微有了点清闲,现在又面临太后逝世这样的大事情,看来礼部没有休息的机会了!
太后逝世是一件宏大的事情,虽然早有规定,但上一次朝臣主持太后的丧仪已经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昭武帝还未登基。时光过去了许久,需要重新查阅相关典籍。而且,每位太后的丧仪也不尽相同,有的庄重繁复,有的简约隆重,这取决于太后的功绩和皇帝的意愿。
虽然昭武帝并非太后所生,但两人的感情极其深厚,母子之情深沉。魏宝来等人推测太后的丧仪不会简单。
无论太后的丧仪是庄重还是简单,都要经历发布丧亲服制、遣书吊祭、服丧期间、解除服丧、安葬山陵和举行祭祀等环节。首先要确定主持整个丧仪过程的官员,这是最重要的一步!所以张海带着悲泣的声音禀告:“请皇上考虑身体健康,下旨指派山陵使以安排大事。”
其他官员也劝告昭武帝要保重龙体,并指派山陵使。按照惯例,山陵使一般由亲王或中书令担任,负责主持丧仪。这次,昭武帝的兄弟中只剩下一个不太可靠的穗王了,所以众人猜测韦景曜很可能会担任山陵使。
作为山陵使并不难,帝后陵寝从皇帝登基之时就开始建造,到皇后离世之时,早就准备完毕。因此,不像前朝大安朝那样,山陵使任职结束后,中书令必须辞去职务,所以魏宝来对担任山陵使并没有太多顾虑。
正如众人所料,昭武帝任命魏宝来为山陵使,负责太后的丧仪,礼部和少府寺全程协助处理有关丧葬事宜。昭武帝还下令按照太后丧仪的最高规范进行,务必庄重隆重,以彰显太后的哀荣。
魏宝来担任山陵使后的首要任务是完成太后的小敛仪式,然而他没有想到,即便是这个小环节中也有许多争议。
根据制度规定,太后逝世后,应由皇后和太子妃亲自合葬,亲自为太后清洗、更衣、盖被等。但因太子妃没有出生活孩子,如果由她来合葬,可能会产生“断子”的问题。因此司天台和礼部的官员向魏宝来建议另选他人。魏宝来自然将这个顾虑和建议向昭武帝禀告,并最后请示:“请问陛下的意见?”
丧礼是大事,不容轻率对待。由谁来代替太子妃,虽然是个小问题,但背后意义重大,他不敢擅自做出决定。
听完魏宝来的报告,昭武帝也认为太子妃不合适,那么谁可以代替她呢?德妃和贤妃都有资格,但哪个人选更合适呢?他暂时无法做决定,只能让内侍去请皇后,准备与她商议。然而没想到坤宁宫的大长秋前来求见,称皇后请昭武帝前往慈宁宫,有事要禀告。
昭武帝感到很奇怪,此时皇后在慈宁宫做什么?他带着魏宝来,跟随着内侍首领张盛和金吾卫的侍卫,匆忙前往慈宁宫。
到达慈宁宫后,昭武帝见到皇后满脸悲痛和无奈,慈宁宫东暖阁前,二皇子跪拜痛哭,声声呼唤:“皇祖母……皇祖母……”原来赫连明哲此前已经和其他年长的皇子离开了慈宁宫,各自返回宫中准备丧事。但赫连明哲半途返回慈宁宫,执意留在那里,不肯离去。
赫连明哲的眼睛在昭武帝到来时已经哭肿了,他神情悲伤且木然,向昭武帝行礼道:“皇祖母生前对我最为亲厚,如今我实在舍不得!父皇,求您让我守在慈宁宫,让我在这里陪伴皇祖母的最后一程!”说完,泪水再次涌出眼眶。
昭武帝见此情景,也再次红了眼圈,被压抑的悲伤再次涌上心头,这是对慈爱长辈的孝心和依依不舍!昭武帝自己也体会到了这种情感,对赫连明哲的感情和所做的事情也非常理解。他温柔地拍了拍赫连明哲的肩膀,语气极其柔和:“你先回府吧,你对母后的心意,想必她也知道。母后也不忍心见你如此悲伤,你先回府吧,还有大殓和哭灵等待着呢……”
紧随昭武帝身后的魏宝来微微挑了挑眉毛,心中明白了。看来代替太子妃的人选已经确定了,有了二皇子这一策略,太后的事情对太后小殓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果然,在返回安泰殿的路上,魏宝来听到了昭武帝对他说:“让德妃代替太子妃,与皇后一起主持太后的小殓吧。母后在天之灵,也会乐意如此安排。”魏宝来恭敬地点头表示遵守旨意,将昭武帝的命令转达给了皇后、德妃和其他官员。
赵余氏接到了进宫哭灵的通知后,立即命令京城的官员和被赐诰命的夫人在五月二十三日进宫哭灵,为期三天。少府监还统一发放了孝服等物品给各官员和夫人。赵余氏收到通知后,再次叮嘱赵王氏好好管理后院事务,并特地召唤了几个儿女进行一番叮嘱。她甚至中断了赵九灵和其他小姑娘的课程,吩咐他们在她和赵敬亭进宫期间必须待在院子里,禁止外出。如果有什么要办的事情,就等他们回来哭灵之后再处理。
进宫哭灵是一项非常辛苦的任务,需要连续跪下三天三夜。期间只能简单进食茶水和米饼,还要不时流泪。此外,现在已经接近六月,天气开始变得炎热,可以说哭灵实在是一种折磨。
据说在惠和帝去世的时候,有许多进宫哭灵的官员夫人都被抬出去了。赵九灵有些担心赵余氏的身体状况,毕竟她已经不再年轻。她不知道赵余氏是否能够承受得住这样的折磨。可惜她不能代替母亲去进宫,只能吩咐夏荷蒋老参切了一片小荷包,并用棉花和绿茶填充,让赵余氏在适当的时机偷偷含上几片。
赵余氏感叹道,女儿就像是贴身的小棉袄。她拿起那个荷包一看,发现它是纯白色的,仔细闻了闻,竟然闻不出参的味道。看来这个荷包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于是她决定带着它进宫。
根据礼部的安排,赵余氏和其他被赐诰命的夫人跟随女官来到了慈宁宫。里面已经有很多人在跪拜哭泣了,其中包括皇子、皇孙、皇妃和皇室亲属,他们承受的更多。在太后停灵七天期间,他们要连续哭七天。这是大昭扶灵的规矩,尤其在皇家更要严格遵守,以彰显典范。这些被赐诰命的夫人和朝廷官员跪在皇室亲属的后面,分左右两边也开始跪下哭灵,整个皇城都充满了悲伤的声音。
这几天太阳很猛烈,慈宁宫的正殿摆满了冰盘。虽然在哭灵的官员面前摆出了一盘盘融化的冰水,但作用并不大。很多人感到越来越难熬,慈宁宫中的哭声早已减弱,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呜咽,大家都期盼时间快点过去。
赵余氏偷偷松了口气,再坚持一天就可以结束了。因为有参片的支持,她虽然面色憔悴,但精神还好。而其他官员的夫人则承受得更辛苦。昨天,魏老太君就忍不住晕倒了,今早申科的夫人也晕倒了。在场的许多官员的夫人面色苍白,看起来也是勉强撑过来的。
突然,赵余氏听到一个恐慌的童声尖叫道:“血,血啊!”接着,跪在前面的皇室亲属们闹了起来,乱哄哄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听见有人大声呼叫:“快叫太医,赶紧请太医!”
实际上,太医就在慈宁宫中跪着。立刻,孙鞅站起来战战兢兢地走向前方,只见七公主紧张地指着前面的一滩血,血还在不断涌出,越来越多。前面跪着的正是二皇子妃韩婉瑜,旁边还有同样惊慌失措的二皇子赫连明哲。
孙鞅大惊,正想说些什么,却发现韩婉瑜已经软软地倒在地上,双眼紧闭,面色苍白。医者父母心,孙鞅顾不得场合,连忙大声呼喊:“皇子妃小产了,快来人!”
他的声音一出,场上所有人都惊呆了。灵前发生小产,这是一个血腥的灾难,不仅冲击着已故者,而且这是整个大昭都忌讳的事情。太常寺、礼部和司天台的官员们本来脸色就不好看,现在更是难看。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山陵使魏宝来也无法保持淡定的表情,与申科等人匆匆对视一眼,急忙起身前去安泰殿,请求见昭武帝。
不久后,礼部的官员传达了昭武帝的旨意:哭灵结束,各人回宫归家。众人因为这突发事件而提前回家,许多人都松了一口气,总算不会被抬出去了。当赵九灵等人看到赵敬亭和赵余氏回来时,都吓了一跳,以为他们出事了,怎么比预期提前半天回来了。于是他们连忙追问,才得知慈宁宫出了意外,哭灵被提前结束了。
“你们不知道那时候的情况有多糟糕,二皇子妃脸色已经没有血色,也不知道那血是怎么流的,一下子就聚集了一大滩。尚药局俸御孙大人的脸色也变了。“休整过后,赵余氏已经恢复了精神,正在和赵胡氏、袁姨娘、郑姨娘等人描述当时的情况。她正好趁着空隙看到了这一幕。当然,这些话赵九灵等小姑娘们不能听到。
德妃代替太子妃主持太后的小殓并不是个秘密,消息很快就传遍了礼部各级官员。太子妃吴氏听到这个命令时,并没有太在意,神情平静地说:“遵从旨意。”她既不高兴也不难过,对于自己能否主持太后的小殓,并不在乎,也不认为自己被剥夺了这个资格有什么问题。旁边的女官还在不满地抱怨,各种责怪太子妃的原因等等。
太子妃吴氏已经换上粗麻孝服,一边听着女官的话,一边抚摸着孝服,态度漠然,对这些事并不在意。最后,她懒洋洋地说:“关于太子的事情要说清楚,虽然有些荒唐,但在国丧期间我们不能太过分!闹出麻烦事,可成为大昭皇室的笑柄!”
赫连庭烨很快得知了这个消息,他的表情并不好看。德妃亲自主持太后的小殓无形中提升了二皇子的地位,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费了好大劲才将二皇子局限在春闱之内,没想到他很快就掌握了太后病重的消息,重新赢得了父皇的关注。现在又演了一出慈宁宫的情景,二皇子已经悄然压过了我和三皇子,更何况德妃代替太子妃这并不符合礼制!平时太常寺和礼部对这种事总是唧唧歪歪的,没想到这次竟然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礼部官员们肯定已经了解了这种局势,二皇子府最近实在太顺利了,他阴沉地想着,召来了李廉等人商议。
赫连明宏则在三皇子府中发脾气,甚至把刚从库房里拿出来的白灯笼摔得粉碎。他看着地上破碎的白灯笼,脸色变幻了几次,最后恢复平静,看着战战兢兢的仆人,没有说话,径直走进书房。祖明臣跟在他身后,刚刚来到三皇子府就看到了一地的狼藉,心里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殿下不必担心,盛极必衰。二皇子府最近太过顺利了,一定会招致嫉妒和仇恨,我们只需要耐心等待。”他劝说道,礼部里肯定还有二皇子的人,不然二皇子不可能这么快得知换掉太子妃的消息,上演了慈宁宫的痛哭一幕,既然错失了这一着棋,只能等待另一个机会了。
虽然太后去世的消息还没有正式公布,京城各级官员已经得知了这个消息,每家每户都在准备丧事,粗麻孝服、白灯笼、白烛等葬礼用品瞬间供不应求,价格涨了好几倍!赵余氏早已有所准备,对于这些昂贵的用品并不在意,赵胡氏和李、何两个姨娘则暗暗叹服赵余氏的才干。
针线房的仆婢们已经缝好了孝服,现在只等待宫中的命令。何时开始丧服、何时进宫哭灵等事都需要等候礼部的安排,幸好赵家没有其他喜事与之冲突,因此赵余氏全心全意听从消息。
“在灵前有鲜血,这真是个不详的迹象。你们说,二皇子妃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小产呢?按理说,因为她已经怀孕,皇后甚至下旨让她每天只跪半个时辰,怎么会突然小产呢?“
是的,韩婉瑜怎么会在灵前小产呢?难道是哭灵时发生的?赵九灵在青竹居内思索着,尽管她没有亲自听到赵余氏的话,却很快知道了韩婉瑜当时的情况——谁叫白雪和兰园的丫鬟关系那么好呢?
韩婉瑜的小产发生在灵前,不仅二皇子府失去了继承人,而且这个不详的事件也让皇上对二皇子府感到愤怒和不满。二皇子凭借太后病重和去世的事情好不容易赢得了皇上的宠爱,现在估计都前功尽弃了。这件事情一定不是自然而然发生的,这个人真是手段高明,一箭双雕。看来只有三皇子或者赫连明烨才会是幕后之人,赵九灵这样想着。
赫连明烨和昭武帝自然也能想到赵九灵所想的事情,赫连明烨在昭武帝面前痛哭,声称有人在背后策划,目的就是要离间我与父皇的感情。昭武帝也觉得这件事太巧了,便吩咐张盛等内侍秘密调查。
赫连明烨离去后,昭武帝想起太后灵前的鲜血,二皇子妃这次的小产也太巧了,难道真的有什么不详之处?——他想起明妃向他详细描述的情景,心中也有些担忧。
虽然二皇子妃韩婉瑜在灵前小产并没有引起表面上的大影响,太后的丧葬仪式仍在进行中,但大部分官员心知肚明其中的影响。
经历了这件事情,山陵使魏宝来开始变得紧张起来,觉得自己的职责要格外小心才能做好。他原本以为这是一项不太费心的任务,因为一切都有章可循。但是问题接踵而至,先是争论小敛的人选,接着又是皇子妃的小产,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幸好,一切顺利进行。太后停灵结束后,封棺埋葬到皇陵,与先帝合葬一处。这个过程,多亏了魏宝来的严密监控,没有出现问题。
昭武帝进行孝服,皇子、皇室亲属以及三品以上朝臣一同前往皇陵,封坟祭拜结束后,太后的丧礼基本上就结束了。
礼部上表请定太后的谥号,同时拟定了几个称号供昭武帝参考。按照大昭礼制,太后葬后就可以定谥号了,等写入谥册之后,太后的丧礼才算正式结束。
没想到,昭武帝对礼部提出的谥号都不满意,令礼部重新拟定,并且言辞中充满了愤怒,说祠部司怎么连这种小事都办不好!
昭武帝如此愤怒,祠部司郎中郭勇自然感到恐惧,连忙向魏晋度禀告这事,内心还充满疑惑:“祠部司所定的谥号都符合太后的生平经历,皇上为何如此愤怒?”
作为祠部司郎中,郭勇很少直接与皇上接触,所以根本没有揣摩皇上心意的经验。因此,他完全不知道昭武帝为何如此震怒!
张海拿来那些谥号一看,基本上符合太后的为人经历。太后抚育了皇上,温和善良,只在抚育上有所成就,在政事上并没有太大贡献,祠部司定下这些谥号也是有道理的,那么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
“把谥号等级提高一些,重新拟定,先拿来给我看看,然后再呈送皇上。”张海提醒郭勇,这样说道。
“可是……”郭勇本想说这样不符合礼制,但看到张海无奈的眼神,他默默地闭上了嘴,即使祠部司确定了谥号,最终还是要由皇上决定,皇上坚持要给太后最高的哀荣,他们这些官员只能按照做就是了。
昭武帝发布了一道谕令,要由礼部制作册册以登记,派遣穗王赫连胤、中书令魏宝来、太常正卿季子白护送册册宝,在六月十五日前往皇陵举行册谥仪式,并在册文中赞美慈嘉太后的美德。册文最后写道:“……我内心伤痛,率土众人悲哀。充满智慧凝思贤才,传扬美好音乐无尽;宣扬光辉声誉,流传盛名无边。按照典礼规范,予以赞颂。特赐予册宝,谥号为慈嘉圣和皇后。唉呼!这位圣善的崇高宣扬者,永远被人传颂;这位母仪光辉的美丽,万世熠熠辉耀。她的灵魂有知,接受这份光荣。”
这篇册文高度赞扬了慈嘉太后的功德,充分肯定了她对昭武帝的养育之恩。
六月十八日,魏宝来免除了山陵使的职务,经过一个多月的职责,终于结束了。直到此刻,韦景耀才真正松了口气。
其实仔细想来,大昭的葬礼程序显得太过紧迫。在前朝举办国葬时,从服丧到下葬往往需要数月的时间,甚至全国要守孝三年,期间不得举办婚嫁和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