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届的进士及同榜的其他进士,在殿试之后都积累了许多资本,倍受青睐。一些家族会与拥有相当家世和官职的其他家族联姻,也有许多官员看中贫寒的士子的升职潜力,将女儿嫁给他们,具体情况取决于各自的考虑。
赵余氏开始庆幸自己早早为赵从武安排了婚事,省去了很多麻烦。否则,单是接待媒婆就是一项极费时间和精力的工作。听说赵刚家门槛都被媒人踏破了,他的小儿子沈筠棠在这次殿试中也考了个好名次,成为二甲第八名。考虑到赵刚是吏部郎中,沈筠棠肯定能够进入集贤殿。这样的优秀年轻人可不是人人都能抢得过来的。赵刚夫人感到头疼,婚姻是两个家族之间的事情,需要考虑的因素太多了。
大理寺主簿方知云的家也是一片喜庆的氛围,方知云拈着胡须微笑了起来,对自己早前的决定感到非常满意。庆幸的是,他及时行动,提前与赵从武成了亲家,还好当初夫人带着静静去京郊庄子消暑,这样才能遇见沈家的一行人。姻缘天定,大概就是说这样的吧。
在方家后院,方静静脸上洋溢着害羞,静静地听着嫂嫂们的调侃,内心充满了喜悦和甜蜜。三鼎甲的婚事自然备受瞩目,按例,在授职之际就会下达赐婚的旨意。
三鼎甲巡街时,扔在他面前的瓜果鲜花几乎挡住了他的道路。世人都喜欢探花郎啊,古文川那样风华绝代的容貌,让旁人羡慕不已。古家说古文川二十五岁前不宜成亲,否则不仅他会有血光之灾,还会影响姻亲两家的运气。据说,这是淼了寺的寂寥禅师在为他批命时所说的。
“一切安排妥当了吗?“方知云问道。
“我明天就会上表请求游历,不打算再出仕了。“赵敬亭的另一个计划就是让赵从武不再从政。赵家的官位已经足够显赫,不再需要他这个人。而且他还有一些密谋需要处理,集贤殿那边,有古文川就足够了,不,还有另外一个人。
早些时候,状元李升徽带着书信拜访了赵家,赵敬亭这才知道,原来李升徽与莆田余氏定亲了。在李升徽前来京城之前,他已经与赵敬亭的大舅哥俞正道的孙女定了亲。俞正道,正是赵余氏的长兄、赵敬亭的大舅哥。按名分来说,李升徽应该称呼赵敬亭为姑祖父,也就是说,李升徽成为了赵从武等人的表侄女婿——这关系确实复杂啊!
状元和探花都与赵家有关系,赵敬亭理清了这其中的关系,不禁感觉一片混乱。赵敬亭觉得大舅哥眼光太毒了!找了个状元做孙女婿,还好李升徽也并非无知之辈。他没敢让别人知道这件事,估计这场婚事还能瞒个一年半载。看来赵家把好处都占尽了,这让多少人嫉妒啊,皇上会怎么看待呢?赵敬亭不敢再继续思考下去了,庆幸赵从平和赵从轩没有上榜,否则父亲就得返回京城坐镇了。
因为赵敬亭和叶问等人的关系,赵从武的上表很快就被吏部通过了,消息传出他不出仕的决定也很快为人所知。这一消息在新晋官员中引起了一阵议论。
历来高中而不出仕的人都被称为淡泊名利的隐士,这实在不容易。由此,赵从武赢得了不少声望。有不少官员都觉得他不出仕是一种浪费,这样的人才去集贤殿积累经验也好,否则闲在家里何为?许多资深官员深思之后纷纷表示,赵家的做法非常明智!在形势风头正劲之时应保持冷静,况且赵从武年纪尚轻,再压几年,到各地游历也能积累更多经验和声望,局势只会比现在更好。
进一步没有太大困难,难得的是退却三步的勇气和决心,这赵家可不简单啊!官场的大佬们,以魏宝来为首,纷纷这样思考着。
得知赵从武被传胪,赵余氏决定前去淼了寺上香礼佛还愿,为此忙碌异常。赵玉兰听说这件事后,也打算一同前往,进一步补充淼了寺的香火。她不仅是为了古文川高中探花的身份,更是为了寂寥禅师为古文川批命一事。
在这两个因素的驱使下,赵玉兰更有动力前往淼了寺表达感谢之情。再说,淼了寺初夏的景色也非常优美,山花盛开,苍松翠绿,正好能平息赵家人内心的紧张和忧虑。
于是,在五月十二这天,赵余氏和赵玉兰姑嫂两人,带着沈家和古家的女眷,一同前往淼了寺进行礼佛上香。
相比赵九灵上次来的时候,淼了寺这次热闹多了许多。香火的气息早已扑面而来,看来状元的名头比得道高僧的称号更具吸引力!这是因为今年的状元李升徽曾在淼了寺隐居,受到官方认可后,他再次前来淼了寺上香还愿。淼了寺似乎突然间被大家所熟知,前来烧香祈福的信众越来越多!
人们总是愚昧的,只看到眼前的繁华,不自知地进入宝山;但人们又总是直接简单的,哪个对我有利,哪个能庇佑我,我就去求助哪个,也许这就是人世间的趣味所在!站在淼了寺山门前,赵九灵不禁感慨道。
赵九灵等人继续沿着山道登上山门,山道两旁的石榴花火红绽放,稍远处白色的槐花如珍珠一样点缀在树枝上,红与白相得益彰,空气中弥漫着槐花淡雅的清香。
正如诗中所说的:“郁郁芬芳醉万家,浮香一路到天涯。”这样的景色让赵九灵等人陶醉其中,脚步也放慢了许多。这美景使人忘却忧愁,脱离尘世,确实是大自然的魅力。
这次,寂寥禅师没有亲自出门迎接,因为他不希望引起骚乱,所以很少露面,对外宣称他在云游。领路的僧人向赵余氏等人解释道:“住持正在钻研佛法,恐怕没有时间与众位施主见面了!请施主们谅解!”说完还作了个佛礼。
赵余氏等人连忙回礼表示不妨碍,她们都知道寂寥禅师不方便露面,也不感到不愉快。自从寂寥禅师云游回来以后,他很少在人前露面,或许等赵长善等人到来,他会出来与大家见面吧。
根据计划,赵余氏一行人这次准备在居客堂过夜,家里也没有什么重要事务需要操心,何况赵王氏还在家看守,赵余氏心里很放心。
一行人跟随寺僧来到居客堂安顿下来,这里人并不多。与前面几个大殿的热闹相比,这里要安静得多。想来前面那些香客很少会在这里过夜,居客堂里除了赵家,只有两个房间里有人活动,院子里还有一两个官员家的女眷在走动。看样子,她们是带着自己的丫鬟,一个人一个房间,比起在庄子上要舒服得多。赵余氏、赵胡氏和赵玉兰决定斋戒沐浴,一晚上在淼了寺供奉的如来佛像前跪拜念经。至于这些小姑娘们,不必也罢,难得来到这安静的山间之地,这里也少了男客,赵余氏也不拘束她们,让她们自由安排,参观花景、礼佛或者在房间里休息,随她们去吧。
平日里她们在家,上午要去族学听课,下午还要做一些女红手艺,如刺绣和作画等等。她们很少有机会外出,现在来到淼了寺,觉得这里的美景怎么看也看不够,而且对礼佛仪式也觉得既有趣又好奇。她们纷纷表示要去赏花,也要参加礼佛活动,没有人想去休息。
赵九灵倒是想去藏经阁看看书。淼了寺的藏经阁平时也对外开放,只是来礼佛的百姓很少会去那里,那些佛家至宝对他们这些寻常百姓来说是难以理解的,根本不知道如何品味。相比之下,她们更愿意去听寺僧的讲解,觉得更加有意思。
当赵九灵经过藏经阁时,她注意到那里没有多少人,也不担心会发生什么不合礼仪的事情。她心里觉得去藏经阁是件愉快的事情!
然而,她告诉其他姑娘她的意愿后,却没有人愿意去藏经阁,就连一向内向害羞的赵欣都说要去赏花。赵瑶更是直截了当地说:“姐姐,难得出来一趟,你看那些槐花开得多漂亮啊,我都想摘几朵戴戴,你也一起来玩吧。为什么要关在书阁里呢?你又不去考试,而且殿试也已经结束了。”
她一说完,几个姑娘都开心地笑了起来。古元华和赵瑶感情最好,自然也在一旁附和道:“姐姐,我们一起去赏花吧,那些槐花和榴花开得多美啊。我们还可以一起作诗呢!”她们的语气轻快,显然很高兴也很期待。古文川,也就是古元华的哥哥,中了探花,她很开心,并希望大家一起分享快乐,姐妹们一起赏花,多么有趣的事情啊!
赵九灵无法抵挡众人的意愿,只好笑着点了点头,答应了。于是,几个姑娘带着各自的丫鬟,向居客堂右侧的山道走去。听寺僧介绍,这条山道的左边有一个小山坳,那里有不少槐花和榴花栽种,是极好的赏花之地,而且人们很少去,非常适合姑娘们去赏花。
山道两旁还种植着一排琼花,微风吹过,那些琼花随风飘落,像雪花般纷飞。这景象和始伏大街的花溪流金颇为相似。看到这景色,赵九灵不禁想起季柏青,想起他曾经说的“此香与卿共赏”,仿佛随着花香一起飘荡而出,但并没有任何浪漫情愫。
季柏青应该已经回到京城了,以前的信中他曾提到五月份回来的,时间差不多了。想起来,自从去年九月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季柏青了。说起来有些奇怪,两人保持着书信往来,仿佛多年知己一样,谈论的都是正事,比如功名考试、春闱、蜀地风物,还有京城的人情。两人竟然完全不提及情感方面的事情。
不知道季柏青是怎么想的,但赵九灵觉得这样淡然相处也是一种享受。
然而,她没有想到在淼了寺的小山坳里再次遇见了他,这是多么意外、令人惊喜的事情。
赵九灵一行人到达小山坳时,那里已经有几对香客在赏花了,有一些年轻人结伴而来,也有一些老妇人和她们带着的小女孩。赵九灵注意到季柏青就在其中一对香客中,还带着上次那个仆人,两人安坐在琼花树下,非常悠闲自得。
季柏青没有注意到赵九灵,他正与仆人品味着这雅致的清香。虽然这片红花和白花还比不上安晋的红枫林,他这样想着。渐渐地,他觉得这山坳里的人越来越多,也变得越来越喧闹,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
想到这里,他站起身,准备返回禅房找寂寥禅师聊天,与这里的喧闹相比,那里更加宁静。就在这时,他随意地扫视了一眼人群,突然发现了赵九灵,她正像去年在始伏大街上一样含笑看着他。
她比上次见面的时候高了许多,容貌并没有什么变化。她这次没有穿绿色的衣服,而是穿着一袭天蓝色的襦裙。由于是五月,天气渐热,她的上衣像纱一样薄,衬托出她洁白如象牙的面庞。她头上梳着一个发髻,上面别了几朵桃红的珠花,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精神。看着她的样子,让人心里感到欢喜。
他对她充满了感激和好奇,反而之前那一丝心动、那一点绮思都似乎消失无踪了。
季柏青向赵九灵点了点头,微微笑着,带着小厮离开了。在这种场合下,即使季柏青心中有很多疑问,也不可能与赵九灵有太多接触。他现在应该想办法和她见面才行。离开小山坳的时候,季柏青回头望了一眼赵九灵,心中这样想道。
入夜后,季柏青和赵九灵缓步登上了观音殿旁边的石阶。月光皎洁,为两人披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辉。季柏青能看清赵九灵脸上放松的表情,显然,她非常享受这山间宁静夜晚的月色。
季柏青微微失笑,这个小姑娘每次都让他惊讶。就算他草率地约她,她也敢欣然应约。不知道是该说她大胆,还是为她的信任感到高兴?
“我们散步吧。“站在观音殿前,季柏青说道。他不想进观音殿,建议与赵九灵在山道上随意散步。
季柏青原本满腹疑虑和好奇,然而眼前的景象,清凉的山风、雅致的花香、明亮的月光,以及眼前的静谧女子,让他感觉再没有必要提问。了解了结果又能如何,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最适合的,就是在这山间的月夜里漫步,再无其他追求!
赵九灵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她本以为他会问关于季贵的事情。在月光下,他的眉宇深邃,眼中没有什么表情,仿佛特意约她来月下散步一般。
赵九灵笑了笑,突然觉得也不需要说什么了。两人在山道上慢慢走着,身后跟随着云秋、秋桐和季柏青的小厮半夏。
“淼了寺受到人间香火的影响,反而白天变得喧嚣了。只有夜晚才有宁静的禅意。“赵九灵深深地叹了口气,像是在陈述,又像是在感慨。
“只有心安,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喧嚣还是寂静都无关紧要。心安之处即是寂静之处。风动幡动,心不动即如是。“季柏青与寂寥禅师交往多时,也颇有禅理的领悟。
听着这充满禅意的话语,赵九灵正打算对季柏青说些什么,却看到他停在山道边,伸手向上,好像要做些什么。
突然间,季柏青对着这山间的清风、明月,发出了三声狂啸!这三声狂啸,让很多栖息在林中的鸟儿都感到惊讶!“扑扑“的声音响起,然后他才转过头来,带笑地望着她,眉目之间带着一丝得意。
季柏青的三声狂啸,伴随着山中的清香,让赵九灵顿时清醒了过来!是的,随心所欲,自在快乐,无论风雨如何,我都能安之若素,做人处事,岂不正应该如此?这些想法,刚刚在看到祠堂的梅花时,我不也是这么想的吗?赵家现在的危局又算得了什么?
为什么在来淼了寺之前会感到压抑和忧虑?我应该放下这些烦恼才对!
此行不虚此行!
她望着依然自得其乐的季柏青,微笑了起来。紧接着,也像他一样,伸手向上,沉气于丹田,发出了三声狂啸,高亢而悠远,清脆而响亮!这一次,林中鸟儿的扑扑声更多了!
她的举动让季柏青目瞪口呆,而身后的那三个人更是惊呆了,这也太......太不可思议了吧?!
看到这几人惊呆的样子,特别是看到季柏青呆住的表情,赵九灵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所有的担忧和烦虑顿时烟消云散!淼了寺,真是个令人忘忧的地方!
第二天早上起来时,赵瑶还在抱怨:“昨晚不知道是谁在寺庙里大声喊叫!”“半夜三更的,吓死人!”古元华回答道,她昨晚也因为害怕而难以入睡。
赵九灵听后神色如常,依然满面笑容,可见她内心真的很高兴。相反,云秋的眼神躲闪,觉得这都是姑娘和季柏青一起闹腾的结果。
因为赵九灵释放了内心的困扰,她觉得前路可能会变得一片明朗,一直都心情很好。她在等待着,等待即将发生的事情。
果然,赵家的危机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在朝堂上发生了一件大事,无论是皇室、朝臣还是百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件大事上,根本没有人再想到赵家的问题。这个大事无形中解决了赵家的困境!
七月十三日,赵九灵一行人刚回到赵府,就听到赵王氏传来太后再次昏迷的消息。这个消息是从尚药局的孙伯扬那里听说的,绝对真实可靠。叶问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赵敬亭,以便赵家能早做准备!
太后醒来后仅过了十天,又陷入昏迷。这次尚药局的太医都暗自担忧,但因为顾虑到皇帝的意思,他们不敢明着告诉昭武帝,而是私下里提示礼部和太府寺的官员提前准备,免得到时措手不及。
赵余氏听完赵王氏的汇报后,稍作思考,很快就做出了决定。她吩咐针线房的人将之前准备好的粗麻布从库房中拿出来,开始制作丧服;同时吩咐各个房间的人准备素雅淡静的服饰;还让人去珍宝斋购买了一批银钗、玉钗等素色的首饰。至于她自己,她命令孙麽麽将华丽夺目的金钗和各种宝石物件整理好,暂时放在首饰盒的底部,然后静静地等待事情的发展。
昭武三十七年五月十三日晚上,月初亏,到五月十五日晚上,月全蚀。
很多人看到这个天象时都面露惊恐之色,尤其是司天台的官员,吓得坐立不安。听说春秋五官甚至连茶杯都拿不稳,连衣服都顾不得整理,急忙赶往司天监大人的家!
赵从平闲坐在家中,非常罕见地主动找到大伯赵敬亭,告诉他这个天象的含义:月初三日出现日食,被称为大凶兆,国家将有悲痛!果然,月初三日出现日食,被称为大凶兆,昭武三十七年五月十六日辰时,太后高氏在慈宁宫东暖阁逝世,寿终正寝。
当太后在慈宁宫逝世的悲痛消息传到昭武帝耳中时,他刚刚结束早朝,正在与几个皇子商讨如何照料太后的病情。这次赫连明宏和赫连眀烨表达了要侍奉太后照料她的意愿,一有太后再次昏迷的消息传来,他们就表示要前去侍奉,并且尽孝在床前。因此,早朝结束后,昭武帝和几个皇子正在商讨有关太后疾病的事情。
听到这个悲痛消息,昭武帝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看到赫连明哲痛哭流涕,口中哀叫着:“皇祖母!”,痛苦不已。其他人也都有同样的反应,眼含泪水。
昭武帝这才反应过来,连朝服都来不及更换,踉跄着朝慈宁宫的方向走去,几个皇子也是如此,一路上,大昭后宫都响彻着哭声。
昭武帝气喘吁吁地赶到慈宁宫东暖阁时,看到太后闭着双眼,面容安详。如果不是那冷硬苍白的面色,他还会以为太后只是在睡觉!短短一年时间,精神矍铄的母后离去了,昭武帝不禁悲痛地叫喊:“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