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一枚簪子,怎么经受得起人事的蹉跎,为之默哀。
这样荒唐的一出又为人所终结,陈珏收回压在他手上的力道,破碎的簪子砸在齐御胸口。
陈旭跟条狗似的瘫坐在地上,后边的陈珏无事发生的从容起身,头发又被扯了扯,身上胶着一股极度冷漠的视线,陈珏和他四目相对道,“去找国师去去身上的晦气,至于这人,阉了做你的贴身太监。”
陈旭木然应是。
憋闷的大脑应该可以得到缓解了,就像是在深渊悬崖边得到喘息,这王霸之气,忒魁梧了。
摁地打算起身,陡然发现,眼前的云白衣袍下摆未有晃动,那垂在身侧的还染着血污的手也是一动未动,怎么感觉挺不好的。
陈旭把视线调到上方,入目就是陈珏失常的一张脸,阴沉暴戾营聚其上,目色狠歹能吃人,而说出的话,音色清润缥缈轻柔,“旭儿,你真是相比以前愈发落后了。”
手一滑,陈旭又落回地面,手腕有丝丝冷风,那是齐御的呼吸,藕丝般的易断,浅薄至极。
视线跟着陈珏的一举一动,挂在墙上古朴色的剑被取了下来,剑出鞘的声音,锋利而清脆,陈珏唇边沾的是阴晴难测的笑,他赤着脚,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走动,又回到了他面前。
不妙顿时排山倒海席卷在他呼吸的空间内,他错了,是可以说的,不用动刀动枪的。
剑,穿透皮肉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血从后方涌来,摁在玉石板上的手浸进一汪湿润的泉水里。
不是,为什么说谎不眨眼,有没有帝王一诺千金的品德,都说宫刑了,还得寸进尺要人命,何等的君恩难消?
陈珏把撕裂齐御肉体的玫瑰色的剑贴在他脸上,从他的眼睑弄脏他的睫毛一路往下,越过侧脸的下颌骨,把脖子在弄得一片黏腻,就像是战场上刺向旁人的剑,风水轮流转,到他枕着剑光血影。
浓稠的血腥遮蔽了他的视线,陈珏的身影在瞳孔之中趋向隐隐绰绰,模糊不清,那张脸上的表情寡淡得出奇,没有多余的喜怒哀乐,只有平静像是从九霄之上飘下来的高高在上的言语,“你既然凯旋归来,父皇也就赠你一些喜庆之物,你言是识人不清,那朕就助你铲除隐患。”
陈珏话语的后续是,一名蓝布衫的教书先生,弯腰垂脖领着一位同样小心翼翼的孩童进入殿内,跪在陈珏面前行了礼。
教书先生花白的胡须似有颤动,他旁边年纪尚轻的孩童也表现出不适,陈旭和剑亲密接触,他认出两人是谁,一个是他亲自找的教书先生,一个是沈柝。
鼻子有些挠刺的细微瘙痒,那被打出血的鼻子又不可控制的出血了,不是,再杀沈柝的话,黑化值真就爆表了,这血缘亲情真是丝毫再不用顾忌。
也许那把剑还带着他的体温,但它此刻正在剥夺另一个身体的温度,陈珏还是不出所料动手了,恰到好处的,剑捅的也是胸口的位置,俨然和躺在地上胸口有着一个血肉外翻伤口的人一样。
教书先生在颤抖,手还幼小,脸颊还稚嫩的在几个月下来稍显丰润的小孩,捂着胸口,求救的目光在他身上。
陈旭的嘴拿了针线缝住,他一言未发,固定的五官没有变化,沉默的看着被屠戮的生命倒下。
或许死亡的红色给够了陈珏要的情绪,兵器染上了倦怠被人丢在地上,陈珏的声音是碰撞相鸣的悦耳玉器,轻描淡写交代陈旭的后事,“跪着去找国师。”
只有找国师的结果是一点不变的。
撑起脊骨,陈旭向着已经漠然不在乎一切的陈珏再次回是,他跪着,血摩擦在隔着单薄白裤的双膝上,摩擦出来的热又钻进骨头里,挑动他的神经。
这是史诗级的变态,怙恶不悛牛气冲天,不愧为一国之君真命天子。
膝盖在地上移动,他以一具尸体的位置前进,又经过另一具尸体,大殿内恍然的空空荡荡,嗜杀成性的人去清理沾上的血腥气,宫人也都跟着服侍在左右。
参与他人死亡的人,轻而易举的全部抽身而去。
死寂的宫殿外是恢宏的楼宇高墙,夜里燃起的灯笼透着昏黄的烛光,宫人都是摆件循规蹈矩的守在自己的岗位,这,也许才是人生的意义。
陈旭呼唤系统,他内心有火灼的兴奋正在燎原,“系统,沈柝和齐御不会死,对吧。”
作为能和宿主心意相通的统,系统看透了自家宿主的想法,真的很冒险,不过没猜错。
系统积极向上,乐观开朗,用昂扬向上的统音快乐回应,“是滴,宿主,这真的险棋一招呢。”
“你知道?”陈旭跪着下雕龙的大理石梯子。
“当然,”系统自信满满回复,“宿主,从那会子我就感觉到了,原来宿主的用是借他人之手的用,虽然对那两人的所属权被陈珏拿走了,但是,宿主不死不休的仇人百分之八十塑造了。”
系统旋风酷炫,“时间正妙,宿主。”
“虽然陈珏在面前戳了两个人留给两个人两个窟窿,但实在没有刺中心脏。”
系统保持调皮活泼,“不过,还是要看你父皇的心情哦,如果你的父皇让人多躺一会,绝对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呢。”
确定了猜测,陈旭的愉悦就彻底浮了起来,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他这多跪跪也就没啥抵触了。
不过系统真是亲的自家统,他都跪了还能跟他开玩笑,“你真是好统,我绝对的好统,滚,别打扰我祈祷。”
“任何处境我们都要寻觅开心。宿主,你不要对伦家失望,人家给你加油。”
于是乎,陈旭阻止不行,听了某个设定也有变态成分的统,一路上令人神志不清的加油。
千辛苦万辛苦,终于到达懈怠双腿彼岸,双膝处已有明显肿胀的凸起,陈旭站起来,他心情舒适,给了系统一路陪伴着的颠沛流离结果,“等我回了太子殿,就变回狗啊,系统,我实在是太想感受你的温度。”
系统惺惺作态,“超级感动哒,宿主。”
“哈哈,系统,我也超因你欢喜。”
成立了,虚情假意二人组。
陈旭周身围绕的浓郁菊花清香,仿佛有提神醒脑之作,琼楼玉宇上方是皎洁若白霜的明月,国师店门口守着的两个带着遮住面容玉质面具的国师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个时间确实晚了,不过,他这太子未免也太过狼狈,宫人见他爬又见他跪的,现在过来挨打还要先受阻拦,实在太不人道。
陈旭想发下太子威风,话都酝酿到嘴边,差一点就能接触晚间的风了,却又只能静悄悄的在月色下湮灭,守着的人让开了,国师出现在门口。
华燮的眼睛还是蒙着带走金纹的眼布,他一出现,两个人立马跪在地上向着他行礼,作废在他这的礼数在华燮面前又周转运作了。
认得国师,不认得太子,那挺好的。
陈旭叫了华燮一声,“国师。”
地上跪着的两人没有得到华燮的回应,华燮在月色下超然脱俗宛如谪仙,他淡淡朝陈旭点头,蒙起的眼睛在门口柔亮的珠光下更有难以接近的疏离。
华燮的声音是具有信服力的空,他对着跪下的两人道,“回去吧,以后不要守在我宫殿门口。”
国师是最接近人们理想的地方,现在被调走,陈旭听到了忏悔之言,听到了以死谢罪。
于是,刚才的两人躺地了,系统冒头,“宿主,他们是咬破牙齿中藏的药自尽了,为了祈求宽恕。”
真的,世界总在表现不可理喻。
人死了,华燮没有表示,很快就有人出现把两人的尸体抬走,一轮月下,一方天地,只剩下陈旭和华燮。
华燮的声音是菩提的禅净,水流般的清色,“殿下,请随我来。”
没有拒绝的理由,陈旭一瘸一拐,跨过门槛,跟在华燮后边。
殿里还是水晶蓝,陈旭跟着华燮到了一张石床边,华燮停在他的前方,转过头向他说道,“请殿下坐在石床之上,由我为你清理伤口。”
这实在没想到,还有贴心服务。
“宿主何必没想到,上次宿主的毒也是国师给你喂得药解的毒,我们要习惯。”
“滚,懂?”邪魅霸道宿主陈旭,直截了当让系统滚。
陈旭坐在石床上,腿上的一凉,染血的布料被掀起,眼盲心不盲国师精准找到他的伤口位置,肿起来的支持冒进眼里,青紫的模样,特别的出晒,令人欲罢不能的高高隆起,翻天覆地大改变。
国师像是无垠天空中自在舒卷的云,气息是惹人接近的舒服,他手里拿着一条蛇,那个名叫金鳞的圣物蛇,让蛇给他舔伤口。
蛇舔伤口,不如割肉。
不由自主,陈旭眉头轻皱,实在感谢,却也实在受不起。
他的血和膝盖周遭干涸的血都被细长分叉的蛇芯舔进嘴里,这世界的迷信俨然疯狂到这种地步。
等膝盖被让人毛骨悚然的蛇舔舐干净,国师拿出了一个蓝色的瓷瓶,出来的液体的白色的,抹在他的膝盖上。
一瞬之间的缓解,明显的舒缓疼痛,而且肿胀明显得到消除,立竿见影的举世明药。
神奇。
纤白的指上沾了乳白的液体,陈旭木然的侧脸激发出了知觉,华燮的手指在他的皮肤上滑动,他坐如针毡。
上药一炷香,蛇窟一时辰。
华燮用手帕净手,屋内金色的灯柄拖着散发出明亮白光的巨大夜明珠,夜明珠冷色的光辉洒在他清白的脸上,遥不可及进一分。
“殿下,伤口全部处理好,该受戒了。”
早有心理准备,身心俱从,不就是关蛇窟,他把所有蛇的七寸全给掐了,面对险恶势力,必须抗争到底,陈旭赞同回应,“是,国师。”
华燮的宫殿铺的都是水蓝色的板块,宽大的宫殿基本上都是空荡荡的,摆设极为少,越往里面走,这种冰蓝色的幽芒愈深,陈旭甚至能从自己的手面上看见反射的冰蓝色。
这个宫殿探究的越深,危险也就越逼近,走了一会儿,目的地终于到达。
华燮领着他更往宫殿的里面走,屋内的冰蓝色到了猖獗的地步,陈旭看见了自己手上闪烁的冰蓝色光影。
约摸走了有段时间,华燮的脚步得到了停顿,在他们前方的是表面凹凸不平,石头纹路深刻而显眼的石门,华燮的手上也有了冰蓝色光辉的跳跃,他的手准确无误按在了墙面上某个地方。
那个地方极为不起眼,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那里有什么不同。
石门打开的声音赫然响起,映入陈旭眼角的是花色各异各式各样的交叠成串挂起的蛇。
那些蛇统一的挂在倒挂的冰梢上,龇牙咧嘴的,不是善类。
这么多五彩斑斓的蛇,你要谋杀能不能不挂受戒的噱头?
沉默,是无言隐入云端的月牙。
要这种有毒的蛇咬一口,他半柱香的时间都消磨不了,小命只有一个,经不起极端的生死挑战。
脚跟不自觉离地,摩挲着地面,他质疑他曾经能三番五次从蛇窟跑出去。
身体惯性前倾,陈旭的肩膀承受了后方一股力道,他能想象到华燮蒙着不见人世悲苦的无光布推他,进去的那刻没有晃动的铃铛声,干这事的人镇定自若。
陈旭匆忙中歪脖,捕捉一秒神之冷漠国师高贵模样,石门在他一脚踏进迅速关上。
铺天盖地的软体动物朝他扑来,嘶声连天,如雷贯耳,陈旭闪躲几只,甩走几只,却是左支右绌,防不胜防还是被蛇拥了满怀,都是挂在身上的白色布条。
一直红白花纹的蛇缠在他的脖子上,蛇芯划过他的脖子,却迟迟没有上嘴扎他,而是吐着蛇芯,来回转悠脑袋,其他的蛇也都大差不差,在他身上滑动滑动,大口张了又张,也是不嘴他。
怎么着,难道感受到了你们蛇中圣物金鳞的气息了,难道,这是金鳞岂是池中物,尔等庶蛇敢放肆。
值得提一下的是,当初金鳞咬他之后,他身上的洞眼第二天全都消失不见了。
所以,这可能他有什么作用的预警吧。
身上的蛇看缠了半天,白张嘴了,陆陆续续的,都从他身上飞了出去,飞的姿势够帅,速度够快,挂回了冰梢。
拍了拍周身,拍掉被蛇爬的黏腻感,那些蛇探着脑袋往他这瞅,瞅不出风花雪月,石室内的气温略低,陈旭发现这些蛇不攻击他后,神智都进入了昏昏欲睡,软趴趴缠着柱子眯眼。
既然双方互不干扰,陈旭也就坐在地上,虽然他头顶挂着数不胜数的蛇,但是,他也仅仅是眯眼。
这一眯,就是两个时辰后。
石门刚发出响声,陈旭就立马站起来,看向门口。
开门的,依旧是华燮,华燮衣袍整洁如初,挺拔的身姿就像在外边站了一个时辰,幽蓝色的光芒集聚在他身上,统摄陈旭目光的是,华燮两个空洞洞的眼窝,这张似仙若神的脸,登时直坠修罗鬼刹,见之令人一咯噔。
“陈旭。”
华燮笑了,他平直的唇角拉开与他极为不相称的大弧度,他像是即刻堕落的仙,用微笑和神秘蛊惑人类,“你是上天的旨意。”
陈旭僵滞在原地,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国家信仰崩塌又重建的浩大鸿篇,言语不得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