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岛,南丫岛海域。
一艘游艇停在水面,两个男子持杆垂钓神态悠闲。
看上去两人就是那种标准的有钱有闲成功人士,在这里放松心情。但如果有对城寨高层异常熟悉的人在场,就能一眼认出,位于左侧的男子,赫然是城寨四天王之一的粉王高森。
高森当然是有钱人,但肯定算不上有闲。而且城寨天王只是在城寨威风,离开城寨就要冒生命危险。正常情况下,他根本不会走出城寨,更别说跑到南丫岛游艇垂钓。
高森看着水面,正在回忆过往。
“想当年我们三个抽签决定谁进城寨的时候,不会想到是现在这个结果。豪哥进了监狱,你给人当司机,我成了城寨天王。听上去似乎很风光得样子。”
说到这里,这位城寨粉王一声苦笑:“其实我这个城寨天王和豪哥又有什么分别呢?九龙城寨无非是大一点的监狱。我就是自由多一些,日子过得舒服一些,但总归还是囚犯。还是你运气好,当司机都可以开游艇。真是同人不同命,游艇我就买得起,开出来就不敢,棺材板(违禁品调查科)如果知道我在这里,肯定第一时间联合水警抓我。”
与高森并坐垂钓的,正是朱家耀司机阿昊。
昔日高森、曾昊、伍国豪三人结拜,这些年历经风雨,各自境遇不同,不过交情始终不变。如果不是有这份交情在,高森也不敢冒险离开城寨来到此地。
听到高森的言语,阿昊一笑:“船是老板的,我只是有钥匙而已。人出来混,一定要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我充其量只是有钱人的狗,和你这个天王怎么比?你在城寨一句话可以决定人的死活,我的死活就在老板掌握之中。如果这次不是生死攸关,我也不会麻烦你。”
“兄弟,你的麻烦未免太多了一点。上次帮你搞定越南人已经很麻烦了,怎么这次还来?”
“那小子不死,就永远是麻烦。他和黑鬼明什么交情大家心里有数,被他查到帝王夜总会的事,你也一样不会好过。宝岛三帮的老大都被他干掉,你这个城寨天王,他未必放在眼里。”
高森冷笑一声:“那小子现在是城寨福音,李仰天对自己老爸都没有这么好。如果有女儿,一定招他做女婿了。你觉得我有没有机会?”
“赌王天是做赌的,敬他给他面子,真要拼的话,他还差得远呢。何况森哥只要让我进大楼就可以,其他的事不用管。你不信我?还是觉得我失手以后会把你供出去。”
“阿昊你知不知道,我们四大天王哪个最凶?”
阿昊并没作答。
“骆志雄。表面看四大天王里面他最没用,一个开工厂的而已。实际就算苗卓峰不死,我们四个加起来也不是他对手。他的工人比我们四个的手下加起来还多,何况阿彩和他算是一起的。最可怕的是,他有脑子懂管理。都说李仰天聪明,可是要比智慧,三个李仰天也不如一个骆志雄。他不会那些阴谋诡计,学的都是什么管理啊,制度啊这些东西。这次陈继祖的安保他亲自负责,分人分段滴水不漏。不管我还是其他人,谁带人进去,都会第一时间被查到。你不是逼我和他开战吧?就算让你进大楼又怎么样?东福、和鼎兴、福英,三家的人都在那里。你双枪曾昊就算身手还像当年,两支枪能对付多少?”
阿昊语气变得阴冷:“我一直以为阿森你够清醒,没想到一样糊涂。那小子的几个亿,真把你唬住?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他真把宝岛人的钱都拿来,又有多少能落到你名下。据我所知,柴湾东福的地盘一律不许人走粉。他对四仔什么态度已经很清楚了。他在城寨搞得那些玩意,其他人都可以赚钱,唯独你没得捞。他带来的钱越多,你的处境就越差。难道真要等他把你赶出城寨才想着反抗?有我老板在背后撑你,用得着怕骆志雄?只要那小子死掉,骆志雄就得依赖我们,不可能为这种事和你开打。”
高森语气不变。
“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他是黑鬼明的人,不做粉不是很正常?至于说赶我出城寨,他还没这个本事。泰国年年丰收,没有港岛做中转,那些泰国佬都要饿死。没有我也有其他人做这个,干掉我对他没好处。最多就是大家各有各捞。宝岛的投资我们四个已经谈好,利益均沾人人有份。就算我不能上船散货,也可以分股份。”
高森侧头看向阿昊:“时代不同了,我们现在不需要那些大水喉养,一样可以过生活。最多就是不能来这里钓虾坐游艇,学我进城寨了。”
阿昊摇摇头:“那岂不是和你一样坐一辈子牢?何况我知道朱先生那么多事,他不会让我辞职。”
“那就没办法了。总之自己兄弟,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我能帮的忙就肯定帮。”
“能让四大天王共同进退,那小子是个人才。如果在我们那个年代,你猜豪哥会怎么对他?”
高森收起钓竿起身:“时间不早,我该回去盯着那些工人干活了。你知道的,那帮人啊个个都是贱骨头,我这个老板不在,他们肯定会想办法偷懒。至于你的问题,我不想回答。我高森能活到今天,靠的是头脑加运气,不会随便被人说几句就去干蠢事。连我都知道,林映秋在养和医院治疗,朱家耀没理由不清楚。他那么本事,完全可以把你安排到医院里干掉姓林的。我虽然不如他富贵,但是脑筋不比他差,他不做的事我也不会做。过去我们做亡命徒是为了活下去,现在不拼命也能活,傻瓜才去玩命。再见!”
阿昊盯着高森背影一动不动。
直到高森的身影从视线内消失,他才喃喃自语:“养和……”
位于湾仔跑马地的养和医院,是时下港岛最出名的私营医疗机构。其前身为富豪疗养院,后由同盟会元老李树芬接手改建为医院。
在港岛沦陷时期,李家兄弟因拒绝和日本人合作不得不离港避祸,战后返回重新经营。到了六十年代,养和已经成为港岛医疗体系内顶尖的存在。
到如今更是名动东南亚。各地富翁都会选择这里体检或是治疗。
养和的设备先进医生水平高,治疗费用自然昂贵,普通人根本无力支付。
不过陈继祖光是现金就带回来那么多,还不算秦北平那边陆续转过来的钱,这点开销就不放在眼里。
养和收费虽然高,但是绝对物有所值。不论医生的业务水平、医疗设备以及配套服务,都是顶级水准。
陈继祖把林映秋安排在这里,既是为了安全考虑,更是为了让她耳根清净,不用去面对八卦记者。
她在宝岛失踪的这段经历,本来就容易引起媒体注意。靠着秦北平发力以及大笔钱财开销,总算是勉强把舆论给拧了过来。
但是她这次中途偷下邮轮又受重伤,让之前的努力都没了意义。
以港岛八卦记者的行事风格,一旦得知林映秋受了严重刀伤已经到影响生育的地步,还不知道会写出什么东西。光是那些刁钻的问题,就足以让一个人精神崩溃。
养和医院的医生到护士都受过专业培训且签有保密协议,不能泄露病人隐私。哪怕自己家里人问起,一样不能说。更有大批专业保安昼夜巡逻,那些记者再怎么神通广大也无法刺探消息。在这里只要你花得起钱,就可以得到最好的服务以及全方面保护。
“你老公对你也算细心了,找了这么好的医院给你。也不枉你为他打生打死,受这么重的伤。”
花园里,一身护士服的余英男推着轮椅缓步而行,和轮椅上的林映秋闲聊。
养和收费虽然贵,但是物有所值。林映秋伤势比陈继祖严重多了,可是恢复得更快。不过两周时间,已经面色红润精神饱满,元气恢复了大半。
听到余英男的话,林映秋微微一笑:
“不管他怎么对我,我都会为他打生打死。我说过,这是我欠他的。再说剑痴对我们那么凶,我早就想打他,这次也算是报仇。”
“在宝岛你每天愁眉苦脸,以为你是个闷蛋。这次又……又生不了宝宝,我以为你会寻死觅活呢,没想到还能这么开心。”
“因为我们港岛人乐观啊。老爸以前教过我,人生在世知足常乐。想想阿盼姐,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说真的,早知道是这样,我之前就该对她道歉。想说对不起都来不及了。还有孟小姐,如果不是你抢救及时,她肯定要截肢。一个那么漂亮的女孩子,如果真的少一只手,该多难过。和她们比,我已经算很幸运了。无非是不能生育而已,有什么关系?”
“你居然要我救她,也很奇怪,我以为你想她死。”
“她没做错什么,我为什么想她死?有罪的那个我不能看着他死,无辜的那个不该死。”
“你自己开心就好。你老公,要烦也是你烦,和我无关。宝岛那个我已经留在宝岛,港岛这个我只想找乐子。”
林映秋一笑:“这里住的都是富豪,就算那些医生,收入也不错。你在宝岛的时候,就想着过好日子么。不用练功不用受苦,可以有吃有穿,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愁。这里很适合你啊。找个人结婚。”
余英男知道她在打趣,哼了一声:“小心我找你老公结婚!”
又推了几步才说出真心话:“你说的那个,是另一个我的想法。放心,她被我关起来了。现在的我呢,已经改变主意了。来这里之前只知道港岛很好,但没想到居然这么好。光是听那些医生护士聊天啊,就知道有这么多好玩的事情可以做。现在嫁人不是什么都没得玩了?太吃亏了!我要先玩一遍,然后再考虑嫁人的事!还有,宝岛那个跟你多熟都没用,现在的我需要钱。不过我很公平的,不是抢劫犯。我救了你、你老公还有孟小姐,每个人收一百万不过分吧?其他的我会自己赚。”
“钱不是问题,但是我要提醒你,这里的环境很复杂,你一个女孩子小心吃亏。”
“吃亏?”余英男冷笑一声:
“我就不会,你就难说。那两个女人你认不认识?怎么感觉是朝你来的。后面那个好漂亮啊,是不是你同事?”
两个女人一前一后,走在前面那个一个一米八左右,是港岛女性中少有的高个子。另一个二十四五美貌绝伦,即便同为女儿身,林映秋也忍不住多看几眼。
这两人她一个也不认识,但是看她们的神情,就知道的确是特意来找自己。
余英男低声说道:“高个子那个功夫不错,我未必是她对手。你付五千块,我放蛇咬她。”
“这里有保安的。我看她们样子也不像坏人,别乱来啊。”
说话间两个女孩已经来到林映秋面前,那个美得不像话的女生主动表明身份:“林映秋林小姐是吧?我姓卢,卢佩珊,英文名字杰西卡。”
“我们见过面么?”
“林小姐别误会,我是卢济民的女儿,卢氏你听过吧?黛西,给林小姐拿名片。另外我和你老公陈继祖也认识的。”
“既然是阿祖的朋友,那就没问题了,不知道卢小姐有何指教?”
“我听陈先生讲过你们的事情,对你们的事很感兴趣。所以想要和你这个当事人聊聊,你不会怪我冒昧吧?”
林映秋一笑:“卢小姐原来是想要听故事,这很容易。我们回病房,慢慢聊。”
同一时间,两处病房。
不同的人,讲述不同的故事。
辣椒的性格和阿金不同,她性格更洒脱,也没有那么多负担,想什么就说什么。
她之前忙着做事,始终没机会和陈继祖独处。
终于有了机会单独相处,自然不会浪费。
先是检查了伤势,又问了宝岛的情形,随即就主动扑上去亲。
“我没疯!是兴奋!早知道就陪你去宝岛了,能亲眼看你打架更过瘾啊。我就说自己没看错人,你就是我一直等的那个大侠……你和谁结婚不关我事,我跟你的时候就知道不会娶我了,我不在乎。总之不管你和谁在一起,都别想把我甩掉。你就算打我我也不走。”
“傻瓜……听阿金说你有事说给我听?”
“对啊。事先声明啊,你这次一定要奖励我。等你伤好以后,陪我去看电影或者跳舞。总之一定要跟我约会才行。”
“你先说你做了什么,我们再谈奖励。”
“神勇女侠拯救无知少女行不行?没有我啊,卢佩虹说不定就被人上了。”
“有没有那么夸张?哪个小白脸那么厉害,连她的保镖都没用。”
“这次的不一样。这个人开豪车的,长得也很帅。和老公你相比……算了,就算你比较帅好了。但是他个子真的比你高……”
“喂,说重点啊。”
“重点就是,这个男人很厉害啊。开宾士的姑爷仔!不但有钱,而且手段也很厉害。他故意刮花卢佩虹车子,然后主动留下联系方式,要卢佩虹修好车子以后联系他赔钱。那个傻女人啊,就这么把自己的联系方式和对方交换。男人刮花卢佩虹车子的时候,我就在酒吧外面,看得清清楚楚。我故意找了部计程车去撞他,连碰都碰不到。以他的车技,如果不是故意的,闭着眼睛都不会刮花别人车子。不过他也是大意,没想到我们在盯卢佩虹,否则卢二小姐肯定惨了。像她那种白痴,注定被人骗财骗色。”
“开宾士的……哪路神仙?”
“听说话口音不是港岛人。也不像是社团的兄弟。”
“卢佩虹现在什么状况?”
辣椒得意一笑:“我安排计程车撞人的时候,她就在我的车上跟我一起看。你不知道,那位卢二小姐看上去斯斯文文,内心其实非常狂野。她本来对帅哥很感兴趣,但是对撞人更感兴趣啊!我对她说我是出来混的,打架砍人被警察抓,都是家常便饭,你猜她说什么?”
“她该不是说要加入吧?她有保镖的。”
“她要我下次砍人的时候,录带子给她看。”
“这种事怎么录?以为召爵士拍电影?”
“我对她也是这么说。”
辣椒笑得格外开心:“我就是按老公你的吩咐做事,对她说得都是真话。结果她不但不怕我,反倒是主动想要和我交朋友。说我比她幸福,也比她自由。有很多兄弟姐妹帮我,还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她恨她老爸恨她姐姐,觉得自己像是被抱养的。”
“这么说,她跟你算是知己?”
“说姐妹都行啊。她觉得我是英雄。还告诉我有什么问题尽管对她开口,虽然卢济民管她很严,但是她私人户口里也有五六十万,我说句话,她全给我都没问题。”
“我明白了,她这种呢属于缺乏关爱,内心渴望关注。认为家里人都对她很差,外面人对她好一点,她就感动的不得了。对付这种女生很简单的。多关心她,多照顾她,让她感觉你比家里人更好就行了。不要跟她借钱,相反要证明你比她有钱。几十万而已,很了不起么?你从陀地拿五十万美元,就说自己不懂得存外汇怕被人骗,让她帮你搞定。存四十万,剩下的十万换成港币,带着她去花,所有的开销都由你负责。找到机会就和她聊城寨。”
“城寨有什么好聊的?”
“对我们来说没有,对她就不一样。她这种呢叫做表面淑女内心飞女,不知道天高地厚,最喜欢找刺激。如果不是她老爸管得严,不知道会惹多少麻烦。她喜欢刺激,那就给她刺激。你把城寨形容的越恐怖越好,什么时候她求你带她进来,再告诉我。那时候演一出六国大封相,保证她满意。”
“明白!那我和你的关系……”
“女生之间聊八卦,说男人很正常。有什么说什么,什么不明白就问我。”
“好啊!不过呢,你也别忘了答应我的约会。我虽然不能和你结婚,但是其他的什么都做了。林小姐有的,我也要!”
夜色渐深。
陈继祖看着趴在身边熟睡的辣椒,回想着她的描述,眉头微微皱起。
有过江龙入局,这不是个好现象。
虽然对方也是以卢家为目标,但不代表大家是一路人。
游戏的玩家越多,变数就越大。
不管来的是何方神圣,都必须赶他出场。
这局游戏,只能有自己一个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