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转星移,日升日落。
时间一天天流逝,陈继祖的身体也在逐渐恢复。
阿荣配合李仰天手下的医生,对陈继祖进行治疗。由于状态还没恢复,不适合在江湖上大肆声张。
知道自己离开港岛和知道自己回来的人都不多,能来城寨看望的就更少。只有真正的兄弟比如铁狼这种,才有这个机会。
意外的访客也有,就是那位免死金牌梁正直。
这个古惑大状是通过万佳明认识,对他了解不够多。直到在病房见面,才知道他和城寨四天王、十二赤脚绅士都有交情。
虽然城寨内部律师无用,但是和外界交涉的时候,就离不开律师帮忙。他们之间合作数年,说一声交情深厚也不过分。
他来除了看望伤员以及道喜,主要是请陈继祖履行承诺,记得聘请卓瑶入职东福公司。
和这位免死金牌来往不多,谈不到有多熟悉。但是这次见面还是让陈继祖感到有些不对劲,梁正直看上去没变化,可就是觉他状态不对,似乎被什么难题困扰。毕竟没有深交,他不说自己没法问,只能答应马上和卓瑶律师行签约。
除此之外,一切正常。
阿金虽然不善于武斗,但是头脑比一般古惑仔强得多,勉强算得上一个合格的管理人才。
在她带领下,现在东福差不多已经控制整个柴湾。
大多数工地都认可向东福交“卫生费”。也有几个工地报警,但是并没什么用。
除去万佳明这边的关系不谈,建筑必然产生垃圾,垃圾也肯定要处理。这个时代的施工方,素质也就是那样,对于建筑垃圾的处置都是能省则省,能敷衍就敷衍。本地居民不是没意见,只不过是没人有能力和工地交涉。
东福的出现,算是部分符合民意。阿金把木头、童立这些人派出来,充当柴湾本地居民代表,带一群人向工地讨公道。
这些垃圾处理不好,影响本地居民生活,自己提要求有什么不对?至于说方式方法……柴湾不是中环,屋邨居民的素质就这样。就连前来处理问题的警察都是一嘴脏话,就别指望来这里谈判的居民有多文明。
几次报警无果,报警之后反倒是被搞得更惨,连续一周不能开工。最后还要额外交几成罚款才能解决问题。
有几个出头鸟被开刀,剩下的人也就认命,乖乖拿钱出来买平安。
好在东福追求细水长流不是杀鸡取卵,卫生费数目有限,工地停工一天的损失远比卫生费多得多。
一开始不适应,交的人多了,其他人也就接受这个结果。
现在阿金的方向开始转为工厂大厦,准备向那些租房子开工厂的老板收取噪音污染补贴。
社团运行良好,不算宝岛带来的钱,就是正常得收益已经可以维持开销运营。
自己的身体也在迅速恢复。
余英男每三天过来一趟,以每次一千港币的报酬帮自己换药。
按她说法就是,一百万是救命钱,命保住交易完成,后续治疗就是另外的价钱。
其自称医术得剑痴真传,有其八成功力。这种东西没法量化无从考证,只不过敷了她的药之后,伤口的感觉的确舒服许多,恢复速度更快,最重要的是头上这道伤口确定不会留疤。单就这一点,一次一千就很值得。
陈继祖甚至想过额外给一笔钱,让余英男帮林映秋恢复生育能力。结果只换来一个鄙视的眼神。
就在以为一切如常只等伤愈的时候,一个意外的电话打乱了节奏。
来电话的人,居然是卢佩珊。
“这个号码是林小姐告诉我的,你不用害怕。我们之间没有深仇大恨,你也没有什么罪证,我不会让警方到城寨抓你。我是想问问,方不方便见面聊几句。”
“你来城寨?”
“怎么?不欢迎啊?九龙城寨又不是龙潭虎穴,有什么可怕的?黛西有同门在城寨开武馆教徒弟,我去城寨也不是没人接应。只不过现在见你好像比见港督都要困难,还要打电话预约。要不要我让林小姐帮我约?”
“你见过阿秋?”
“我们交换了联系方式啊。不信的话可以打电话到养和问一下,或者问那位余小姐就知道。我对你没什么恶意,真的只是聊天。你这么本事,不是怕我一个小女人吧?”
“我现在这个样子,什么时候都方便,看你时间了。”
“那就一言为定。下午三点,我到城寨找你。记得帮我准备饮料。”
“黑咖啡不放糖,我记得很清楚。”
坐馆受伤治疗,东福的大底就得轮值照顾,今天当班的正是傻波。
虽然他不像看上去那么傻,但头脑格局也仅限于打仔这个身份。得知卢佩珊的身份之后,就有点不知所措。还得陈继祖安慰:
“她又不会吃人,怕她做什么?你这样,帮我CALL阿金,让她过来负责接待。你如果愿意的话就一起。”
“算了吧,我见到有钱人就腿软。尤其这个卢佩珊,听到名字都怕,还是让金姐招呼她吧。”
“她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克你?”
“不是克我,是克社团啊!老大你还不清楚,义海就是死在她手里。听说是因为欠她的钱不还,结果整个社团都被警察打掉,就连名册都落在警方手里。几个大底被送去坐牢,龅牙聪现在和狂龙一样成了通缉犯。暴龙如果不是住院,也已经进赤柱了。最近我们新收的两百多小弟,就是原先义海的人。老大你最好小心点,她万一对你下毒手……”
“下毒手?她有这个本事么?”
看来在这段时间,卢佩珊也做了不少事。
义海虽然不算什么强力社团,但台面上也有两千小弟。更控制着若干巴士线路,算是生命力比较顽强的那种。未必多能打,但是不容易被打死。
这么个社团居然因为赖账,就被卢佩珊搞掉?
算起来,多半和那二十七块计程车牌照有关。
也不怪傻波怕她,这种一言不合就端掉一个社团的女人,确实不好惹。
脑海中又浮现出万佳明对自己的建议。
这个女人如果真成了朱家俊老婆,肯定也会被自己纳入报复目标。从这个角度看,怎么对她其实都正常。
只不过这是自己的想法,她不可能知道。而且她还和师姐交换联系方式,这又是什么居心?
脑子里一个念头跟一个念头转动,再看看自己依旧包裹严实的腿,也承认现在不是个见面好时机。
这个样子怎么看都是弱者,难免让对方产生轻视之心。等到阿金到来之后连忙吩咐:“把剃须刀给我,我要刮胡子。另外帮我换一套像样一点的衣服。伤好不了这么快,就只能靠衣服撑场面了。”
阿金扑哧一笑:“我就说了,让大底轮流过来不是办法。那些男人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哪里会照顾病人呢?”
“我也希望是你和辣椒一直照顾我了,不过那样你们不是很辛苦?再说辣椒她比那些男人好多少啊?打架就行,照顾病人也很差劲的。”
阿金微微一笑,拿着陈继祖的手放到自己胸前:“那就让我留在这好了。我不怕辛苦的,只怕你对我已经提不起兴趣。”
“等我伤好之后,你就知道我对你兴趣有多少!到时候怕你受不了阿!你也去换套衣服,我这个样子没办法,东福的场面只有靠你来撑。”
下午三点,卢佩珊准时到达。
看着干净整洁的病房,一身职业装的阿金,以及西装衬衫,靠在病床的陈继祖,卢佩珊明显愣了一下。眼前的一切让她产生了强烈的违和感,总觉得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片刻之后,她才恢复如常,先是和阿金打了招呼,又来到病床前看了一眼陈继祖。
“不好意思,我这个样子不方便招呼你,卢小姐自己找地方坐。阿金,给卢小姐咖啡。”
“九龙城寨和我想象中有点不一样。这里的条件虽然不如养和,但是也算是不错的医院了。”
“如果卢小姐有时间到深水埗或者柴湾转转,也会发现那里和中环不一样。我们必须承认,这个世界非常复杂,且拥有多张面孔。你看到的只是城寨的一面,另一面我想你没兴趣也没必要看。”
“我对社会学同样没兴趣。”
卢佩珊落座,看了一眼陈继祖用被单遮挡的腿,有看向他头上的纱布。“看来林小姐说得没错,你这次的确付出了很大代价。不过说真的,能从那种地方把人救出来,已经算是奇迹了。”
“卢小姐特意到城寨,就是为了参观或者朝圣?”
“你不要把自己想的太好,我也没那么多时间。我来见你主要是因为我和林小姐谈过,还想和你聊聊。聊有关艾尔伯的事。你知道,我们两个订婚了。可我连自己未婚夫到底是什么人都不清楚,身边的人也不会对我说真话。”
原来是找自己问消息?
说不上是什么心态,失望?还是释怀?又或者都有?
“那你怎么确定我说得就是真话?我和他有仇,我说的话肯定受个人情绪影响。你怎么知道我哪句是说谎,又有哪句是不完整的事实。”
“我有这个……”卢佩珊右手食指指向头部:“你说我听,然后做分析。至于结果对错,就是我自己的问题。”
“这个结果有意义么?他不管是什么人,都是你未婚夫。何况大家生活的环境不一样,对于好坏的判断也不同。按照港岛法律,城寨里面很多人都应该进监狱甚至判死刑。但是这些人里面,有很多是我的朋友,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帮他们。这怎么说?如果你真的够聪明,看我现在这副样子就该知道朱家俊是什么人。朱家俊是什么人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自己的态度。喜欢不喜欢这种是我们普通人讲的,你们有钱人喜欢讲利益。那就是说,和他结婚是否符合你的利益,远比他是什么人更重要。”
“看来我们之间有很深的误会。我举个例子,你和龅牙聪都是社团老大。他就是个会对女孩子下药甚至用强的人渣,如果我因为身份的原因说你也一样,你肯定不会开心的对不对?富翁也是人,一样有好有坏。不过你有一句话没说错,我和谁结婚肯定会考虑利益。不过不是你说的那种,而是对我来说,和谁结婚更合算。”
“以卢小姐的态度,似乎认为和朱先生结婚并不合算?”
“其实是和任何人结婚,对我来说都不合算。不管艾尔伯还是任何一个富家子弟,结婚以后都不会让我继续经营公司,反过来还会干涉卢氏的经营。说得再直白一些,他们会吃掉卢氏。即便是做好婚前财产公证一样没用,依旧无法阻止这种事发生。”
“那些没钱没势的穷光蛋,连入选资格都没有。所以对你来说,保持独身利益最大。”
两人对视一笑。
卢佩珊:“我们总算有了共识。”
陈继祖摇摇头:“这就是人和人的不同了。有很多女生恨不得有人替自己工作,每天做做美容了,买买东西了,再不就是到处去旅行。什么都不用操心,有老公为自己搞定,这种生活才叫舒服。你这种想法,一定会被她们笑话是天生劳碌命有福不会享。”
“很正常,人各有志。不过我不会像她们那样。”
“我理解你,但恐怕帮不了你。你不是想要我报警抓朱家俊吧?我们这行有规矩的。再说也没证据,我能告他什么?”
“我不需要你告他,我只想知道,他到底都做过什么。”
阿金为陈继祖端来咖啡,之后就静静坐在一边,看着两人交谈。
两人一个说一个听,态度都非常认真,卢佩珊时不时提问题,陈继祖很有耐心地回答。
从理性角度出发,这其实是很正常的事情,换做阿金自己,也只能是同样的态度。何况和卢佩珊这种有钱人做朋友对社团还是个人都利大于弊,不该错过机会。
阿金也不是个醋坛子,花凤那种魅力四射的女人,来这边照顾陈继祖的时候,她也没觉得有问题。
但不知为何,看他们正常聊天,心里就觉得不舒服。
两人的话题从朱家俊说到宝岛之行,又谈到阿昊这个司机。卢佩珊甚至问起了那位宝岛剑痴,以及最后的那场生死斗。
这些内容不算隐私,也不怕让卢佩珊知道。可是阿金越听越觉得不高兴,认为卢佩珊似乎关心的东西有点多,陈继祖对她的耐心有点过头。
随着耐心耗尽,她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卢小姐,时间好像不早了。城寨这种地方,晚上不安全的。”
卢佩珊翻腕看表:“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居然五点钟。我七点钟约了人吃饭,再聊下去就来不及了。多谢童小姐你提醒我,不过在走之前,我还想问陈先生一个问题,你有没有兴趣帮我?”
“帮你?我有这个本事么?”
“只要你愿意就可以。我在港岛玩游戏,当然要守这边的规则。你帮了那么多人,应该不差我这一个。”
“是想要我帮你,还是帮朱氏?又或者是为朱家俊之前的行为做出补偿?”
“他的事和我无关,我和朱家俊非亲非故,为什么会替他做出补偿?我是出于真心希望和你合作。上次我们就谈过这件事,当时因为某个人的原因,大家有误会。现在是不是可以重新考虑?”
“卢小姐言下之意,真的不打算做朱太太?这种事可大可小,我和水果周刊的乔治很熟,你就不怕我……是吧?”
“求之不得。”
卢佩珊微笑起身,把名片放在床头:“决定之后打给我,希望是好消息。”
送客回来的阿金,第一时间看向床头,名片已经没了踪迹。
心中莫名一酸,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你真是走运了,卢小姐肯和你合作,以后东福真的是想不发财都难啊。”
“我走运还是她走运啊?”陈继祖的姿态从坐变回躺,两眼盯着天花板像是对阿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她如果不是朱家俊老婆,我就找不到理由对付她。那样的话,最好就是大家老死不相往来。”
“话不是这么说的。”阿金坐在陈继祖身边:“社团和富翁合作很正常,你不要想那么多么。虽然东福不是那种靠大水喉才能活下去的蛋散社团,但是有个富翁合作也不是坏事。卢家有钱有势,算是很不错的合作伙伴。”
“言不由衷。你刚才的样子知不知道多可怕?卢佩珊再不走,我都担心你用硫酸泼她。我出来应酬,当然男女都有了,每个都吃醋,很容易生病的。”
阿金想要解释,却被一把揽住腰放倒在床。
“我没生你气,只是一个善意的忠告。不开心就对我发脾气,这样心里可以好受一点。记住,开心最重要。”
阿金长出一口气,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车内,黛西也看着卢佩珊发笑。
“我还以为你很快就会出来,没想到聊这么久,聊的很开心?”
“和他聊天的确有意思,不知不觉两小时就过去了。和艾尔伯聊天超过十分钟就觉得无聊,这种感觉完全不一样。”
“话是这么说,但是今后还是不要了。要是让卢伯伯知道我带你来这种地方,他肯定开除我。”
“付你薪水的是我,不用管爹地怎么想。我决定了,这么有趣的人呢,一定要成为拍档。每天聊聊天,保持好心情也不错。何况按刘伯伯说法,他在宝岛搞到几个亿的资金,只要让他成为合作伙伴,我完全有把握再造一个卢氏。”
“你……你冒这么大风险来城寨,是为了他的钱?”
“别说的这么难听。人是高等动物,不是一次只能做一件事。故事要听,钱也要赚。两者之间并不矛盾。这么好的机会如果错过,那才叫蠢呢。”
“怕了你了!”黛西无奈摇头,一脚油门汽车驶出城寨,嘴里嘀咕着:“我还以为是你红鸾星动……结果还是为了钱。”
“他有老婆的。”
“横刀夺爱啊,那不是很爽?”
“这个提议不错,等你有了男朋友之后我会考虑的!好好开车!”
看着卢佩珊主动开玩笑,又笑得花枝招展的样子,黛西心内感慨:自从订婚仪式到现在,杰西卡今天笑得次数最多也最开心,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