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呢，你就这样干掉了那位剑痴，也是因为这样才躺在这里接受治疗。我认识几个有钱人非常喜欢探险，还组织了探险家俱乐部。如果你想加入的话，我可以帮你介绍。相信他们一定非常欢迎。毕竟他们所谓的探险无非是爬山或者航海，和你这种找死的行为没办法相比。什么年代啊，还和人家比武。盘肠大战断剑杀人，需不需要我帮你联络召爵士，把这个故事卖给他？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把飞铊换成手枪，就不用躺在这里被我骂。我当了这么多年警察，也认识精武体育会和武术总会很多师傅，从没听说过谁能闻到枪的味道。这种话你也相信？”
熟悉的医疗室，熟悉的病床。打赢江豪那次，就是躺在这里接受治疗，这次也一样。
要说有什么分别，就是这次伤得更重。再就是这次出现在病房的人，居然是万佳明。
以他的身份，轻易不会进入城寨。一旦来，往往就意味着大事发生。轻车简从孤身一人进入城寨，对万佳明来说也是很少有的事情。
他的身份特殊位不高但是权重，城寨的赤脚绅士、四天王都要给他面子，这些都没问题。可是城寨里不知道有多少穷凶极恶的逃犯，他们可不在乎谁是什么身份，也不是个个都能理性思考。万佳明这种秘密访问，自己是要承担风险的。
如果是有大事发生，冒风险也值得。为了探望病人就自入险地，说出去恐怕没人会相信。
听着万佳明揶揄，陈继祖摇头苦笑：
“黑鬼哥说得没错。或许用你的方法最安全，但我不敢冒险。我不敢赌。万一他不出现，或者他也拿枪出来，死的人会比现在更多。”
说到这里，陈继祖神色黯然，眼前浮现出自己最不愿回忆的情景。
岸边烈火熊熊，快艇上余英男摇头表示无力回天。
自己虽然也处于气空力尽状态，但还是趴在阿盼身边，听着她的遗言。
“祖哥你一直在骗我……阿智肯定有女朋友……其实我不会吃醋的……我只是想看一眼港岛……”
自己还是食言了。
没能把这个女人带到港岛，也没能送她保时捷。唯一能做的，就是带着她的骨灰回来，在港岛为她购买墓地，再就是烧一部真正的保时捷，算是补偿。
万佳明在陈继祖肩上轻轻拍了两下：“你已经尽力了，我相信那位杜盼小姐不会怪你。这种事就像我们拿枪抓贼一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一切都是天意。我知道你这么做没什么错，但是现在身份不一样，身家更不一样，就没必要什么事情都自己做。如果每一次打架都要自己动手，还要那么多小弟干什么？你这次走运，胫骨骨裂，其他都是外伤，只要静养一个月就怎么都好。下次未必这么运气。”
“我知道。就像我师姐那样……”
耳边又响起医生那礼貌但充满绝望的言语：“林小姐不会有生命危险，休息一段时间就可以出院。不过她小腹受的刀伤非常严重，之前又曾经摄入过含有剧毒的药物，所以……她不太可能怀孕……”
虽然事情已经过了一周，可一想到这个结果，拳头还是下意识地握紧，骨节咯嘣作响。
“如果师姐不是为了保护我，就不用和那个老鬼打架，不和他打，就不会伤成这个样子……”
“话不是那么说的。假如你不去找她，她不是要在那里坐一辈子牢？想要孩子很容易，想要自由就很难。不要把什么事情都扛在自己身上，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多谢黑鬼哥。”
“自己人就不用说这些了，回家的感觉怎么样？”
陈继祖一笑，长长呼出一口气：“舒服！”
“你在宝岛呼风唤雨，比在港岛威风多了。”
“威风就威风，可是舒服和威风不是一回事。外面再好，也是不如家里。如果有得选，我宁可一辈子在这边吃叉烧饭，也不想在那边燕窝鱼翅。”
按照孟霜的意思，陈继祖这一行人当然是要留在宝岛治疗。但是经过抢救确定脱离危险后，陈继祖还是坚持回港岛，只让孟婷留下。
这里面考虑的东西当然很多，但是最重要的一条，还是心情舒畅。
客观说宝岛的医疗水平不比港岛差，尤其有孟霜和梅花夫人安排，自己肯定能得到更好的医疗条件。可是一个心情压抑的地方，硬件设备再好也没用。
在保住命的前提下，当然是哪里舒服在哪里住。
而且要说威风，这里未必比不上宝岛。
“我感觉自己在城寨也很威风啊。四大天王还有那些赤脚绅士把我当贵宾对待，享受最好的待遇。你也知道的，在这里他们就是皇帝。这么多皇帝每天招呼我，港督也不过如此吧？”
“因为港督不会给他们一千五百万美元，你就肯拿这么多钱过来合作。他们当然奉承你了。你小子有本事，居然带这么多现金回来。”
“我们的探长也带了很多钱到那边，我这不过是拿回点利息而已。很公平的。”
说笑几句，万佳明才转入正题：“不是所有人都欢迎你回来的。你也知道，四大天王里至少有一个和那个阿昊有勾结，上次越南杀手的事情就是他搞出来的。那时候你不过是个小角色，对朱家没有什么威胁。派人杀你不过是泄愤，杀不成也不会纠缠不休。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你和朱家俊是仇人，朱家俊和卢济民女儿订婚，你又从宝岛带来几个亿的投资外加几十号亡命徒。朱家不会再掉以轻心，如果算上卢家，你的处境就更危险。”
“我明白的。所以这段时间，我先在城寨避避风头了。好在四大天王和那些有钱人不一样，不会为了某个人面子就对付我。对他们来说，我才是真正的伙伴。就算那个和阿昊交情不错的家伙，也不会这个时候对我下手，除非想和其他三大人开战。”
说到这里，陈继祖闭口不语，回忆起和四大天王在病房见面时的情景。
剑痴已死，这次过海就没了危险。
因此最终赴港的时候，自己还是带上了那一千五百万美元现金，外加二十几个宝岛的亡命徒。
这些人都是宝岛政府点名要抓的，其中毒牙组占了三分之二还多。他们的罪名都已经落实，被抓就是死刑。所以只能跟着陈继祖过海，在九龙城寨安身。
事先收到消息的阿金、辣椒带了东福百十号小弟在码头迎接，以车队形式把陈继祖送入城寨，随车带了一百万美元现金。剩下的钱，则锁在东福陀地保险柜里，等陈继祖伤好后再陆续支付。
当自己在四天王面前说出宝岛的投资计划，又把一百万美元给他们看的时候，哪怕是四个人中最富贵的那个骆志雄，也不由得两眼放光。
他们都是捞偏门的，除了骆志雄以外，其他三个基本没可能做正行。
自己带来的投资还有发展计划，对他们来说是最有可能成功的发财门路，怎么可能不动心？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自己所在的大楼以及周边楼宇，就成了城寨禁区。
四大天王同时下令，除了特定的人之外，其他人一律不得接近，否则格杀勿论。四人手下的心腹马仔，带着打手封路。也就是万佳明身份特殊他们不敢得罪，否则想要见自己也没那么容易。
万佳明点点头：“我来看你，也是要他们知道，你是我的兄弟，动你就是动我。九龙城寨再怎么威风，也是在港岛，我黑鬼明动不了城寨，但是想动城寨里某一个人，还是不成问题。朱家人再凶，也不能亲自冲到城寨动手杀人。至于他们的手下，就要看够不够本事。我已经让小宝去调查那个阿昊，只要有证据立刻就动手。”
“这样不怕朱家翻脸？”
“港岛这么多富豪，我个个都给面子就不用做事了。我是警察阿昊是贼，我抓他是执行公务，翻脸又怎么样？到大SIR那里告我！说到底朱炳也只是富豪之一，还代表不了整个港岛富翁，也代表不了江门帮。朱家这块牌子吓不住我黑鬼明。”
话虽如此，陈继祖也知道万佳明这样做，要承受多大的压力。
一事归一事，之前他对自己确有不足之处，在这件事上，自己必须承认欠他的人情。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我也是投资。万一将来跑路宝岛，还不是要你帮我？毒蛇帮帮主都被你搞定，以后在宝岛还不是横着走？”
说笑几句，万佳明说回正事。
“你这次算是富贵还乡。不过呢，富贵分很多种，有真有假。你这种就叫真假难辨啊。我有什么说什么，我不认为宝岛人那么大方，因为把子和你上床，就送一千多万美金给你花。最贵的牛郎也没有这个行情。听你说后续还有几个亿，那就更吓人。钱如果那么好赚，你要不要介绍点生意关照我？”
陈继祖也知道，万佳明身份非同一般，不会随随便便到这种地方来。当然，兄弟情义肯定要占很大比重，但他显然不是那种单纯为了义气就要冒险进城寨的性格。
之所以冒险前来，还是关心这件事。
他既是华警教父肯定贪财，但不会从自己这里要。
他在意的也不是这几个亿本身，而是这件事会给港岛带来什么麻烦。
对于万佳明来说，最重要的还是保证港岛秩序可控。太平也好乱也好，都在自己掌握之中。他能和洋人大SIR抗衡，坐稳华警教父位置，靠的也是这个能力。如果有一天他主宰不了港岛秩序，也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廉政公署的成立，已经让他感到局势正在失控。宝岛帮会和巨款出现在港岛，更让他担心。万一局势失控，他就算能成功灭火，也会让上司失望。
在他面前陈继祖没想过隐瞒什么，一五一十如实说明。自己如何得到这笔钱，给了多高的利息承诺，以及最后是什么想法，都说的一清二楚。
做高息揽存这种事，只能骗外人不能骗自己人。不能让万佳明认为自己有好生意不关照自己大哥，必须先把这东西的底细说清楚。
万佳明眉头皱起，语气也变得沉重：
“你是在玩火！这么大数目，足够他们买凶杀你一百次了。你功夫再好，能不能顶住子弹？我不希望看到你横死街头，更不希望港岛变成战场。”
“这个游戏没那么容易穿帮的。如果操作的好，可以玩十年甚至二十年。黑鬼哥不会对港岛经济这么没信心吧？”
“几个亿啊！就算港督，我也一样没信心。这么高的利息，你拿什么付？无非是拆东墙补西墙。最后呢？墙倒屋塌！砸也砸死你啊！”
“黑鬼哥记不记得我刚才说的，剑痴说他有一笔财富的事情。他也算言而有信，身上真的带了一张地图。”
“那又怎么样？”
“日本人的钱也是从我们中国人手里抢的，被老鬼抢过来，自然就是他的。我杀了老鬼，那些钱是我的，这么说没错吧？虽然都是些贵金属，但是拿来顶账，也能支撑两三年利息。这两三年时间，足够我做很多事。借鸡生蛋不是杀鸡取卵，我没想过卷款跑路，是真的准备区投资。只要港岛经济好，我完全可以发大财。”
“就算是神仙李，也不敢借这么高的利息。你生意做得再好，这些利息也压死你了。”
“本金我会还，至于利息……这种天降横财的好事是有时间限制的，这个道理我想他们也应该明白。百分之二十那种就还好，百分之四十的利息和抢劫有什么分别？我之所以答应，是因为梅花夫人背后那位身份不一般。没有他，其他人不敢投资进来。更不会帮毒蛇帮过当时的关口。可是那位能不能在位三年？以剑锋总裁的性格，我觉得不乐观。他没了身份，又凭什么找我要利息？我还不还他本金，都要看心情。”
“你这摆明是吃定他了？”
“因人而异了。只要不停的有新人入局，我就可以一直玩下去，等到总数堆的够大，就是他们怕我不是我怕他们。我答应了黑鬼哥给港岛做伞就一定会做到。我的家在这里，我当然不希望这里乱。可是做伞也需要本钱的。我不能一直打下去。总要学会穿西装打领带，说不定过几年还要学人家扮斯文戴眼镜。”
两人同时大笑。
听到陈继祖的表态，万佳明彻底放松。
原本担心他年少轻狂，又仗着宝岛和港岛来往不便，准备强行吃下这笔钱赖账。既然是有计划有准备不是乱来，自然没必要担心。
自己一手扶持起来的雏鹰，正在逐渐成长为大鹏。自己没有看错人。
万佳明露出欣慰笑容：“商场如战场，不要以为做生意就比打擂台容易。比功夫就是你厉害，讲做生意就难说了。包括你那些手下，只会打打杀杀，哪有人懂得经营？”
“黑鬼哥有合适的人推荐给我，或者你自己来做顾问，我求之不得。”
“我如果会做生意，就不用拿枪当差这么辛苦。不过说到人才我的确有个人选推荐，卢佩珊卢小姐。她老爸做生意那么厉害，她应该也不差。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收购计程车牌照，手上牌照超过两百块。她老爸也提议为了保障道路通畅，政府应该严格管控计程车，对牌照数量做出限制。你们两个应该算合得来。”
“黑鬼哥，你作为警务人员，建议我进行不道德交易，是否有违职业操守，以及触犯刑事罪名。”
“我们这种为女王效力的叫持牌烂仔，说什么都可以！我没和你开玩笑。林映秋最多陪你上床但不能给你生孩子，你确定还要娶她？如果朱家和卢家联姻成功，就算你背后有宝岛人撑你，以胜算也没多少。你该不是打算放弃报仇吧？”
陈继祖一声冷笑：“怎么可能？阿秋没事是她自己运气好，不是朱家手下留情。这个仇我当然要报，对朱家不会留情。不过……卢家应该算无辜吧？”
“如果她真的变成朱卢佩珊还算不算无辜？别说我不提醒你，卢济民一直不肯明确婚期，也有人向我打听朱家俊的为人还有风评。对你来说，这就是机会。你就当她是朱家俊的太太，然后怎么做你自己决定。总之你是我的兄弟，不管玩什么游戏，用什么方法玩，我都希望你赢。做卢家女婿，对你来说是最好的报仇方法，也是现成的捷径，没理由放弃的。”
陈继祖点头不语。
万佳明起身离开。
他这种身份，的确也不适合在九龙城寨停留太久，哪怕是微服前来，也是早点离开为好。
陈继祖躺在病床上，眼睛看着天花板，如同木雕泥塑。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阿金的招呼，才清醒过来。
看着神情憔悴的阿金，心中又是一阵愧疚。
不用问就知道，自己在宝岛这段时间，这个苦命女人肯定是寝食不安，才把自己搞成这样，几乎快要变回明星夜总会那时候的状态。
“对不起。你如果不开心，现在正好是打我的好机会，我连逃都逃不掉。东福如果你真的有压力就不要做了，我是希望你开心，不是想你越来越累。”
“黑鬼明亲自来看你，整个港岛江湖，有几个人这么大面子？敢打你？不要命啊？”阿金强作笑容坐在床边：
“外面不知道多少女孩想要跟你这个大哥，我好歹也做了一段时间白纸扇，会用脑的。不会笨到给那些女人让位。我累一点没关系，事业上升期就是这样了。只要你开心，我再辛苦都没关系。”
“想跟我？她们如果看到我现在这样子，跑都来不及。运气差一点就变残废了！跟我……”
“她们怎么想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呢是不会走的。就算你和林小姐结婚，我也不会离开。”说话间阿金已经将头伏在陈继祖胸前。
“我知道你现在富贵了，如果继续赖着你其实是不对的。那个晚上的承诺依旧有效。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你都可以当成交易，我陪你上床你让我管理社团。你不需要有任何负担。只要让我看到你，只要别赶我走，其他怎样都无所谓。”
手指在阿金的头发上轻轻抚弄，心中的愧意更盛。情感的债务远比金钱债务麻烦，自己可以拼着亡命天涯，赖掉那些宝岛人的投资不给。可是这些女人，自己一个也不想辜负。但越是如此，似乎辜负的就越多。
过了好一阵子，陈继祖终于开口：“我……我如果说想要和阿秋结婚，你们会不会恨我？”
“你说我和辣椒？其他女人我不知道，我们两个没问题的。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们聊了很多。大家也算是达成了共识，都是一个社团的姐妹，不能因为你伤和气。何况你过去是坐馆，现在是富翁。就算是想泡明星或者大学生也没问题，我们又算什么？结婚这种事，更是想都不敢想。只要大家还能像之前那样，我们就很开心。我们以为林小姐也会出局的，没想到……她运气好，我认了。”
阿金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语气不变：“需要我做什么只管吩咐。酒席啊，金饰啊，还有什么花啊，戒指……我都可以帮你搞定。”
“我只是让你们有个准备，别浪费揍我的机会。我伤好以后，你们打我我会跑的。至于我们之间，我的保证也永远有效。主动权永远在你手上。”
相拥许久都没有言语，过了好一阵阿金才忽然想起什么：“辣椒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我忘掉了。你等我一下，我去给她打电话。”
不等她起身，就已经被陈继祖搂住动弹不得。
“居然对我用心机。我不会赶你走的，在这里陪我，说说话诉诉苦，或者骂我打我都可以，总之今天不要离开。再重要的事情也不差这一天，明天再说了。”
阿金终于笑了，笑得还是那般动人。自己的试探成功，一块石头落地。
至于林映秋……一个不能生孩子的主妇，有什么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