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宝舫停靠于九龙塘塘西深湾,是一条上下三层的食舫。其前身是提供唱歌吃喝、酒席宴会的“歌堂船”。发展到现在则变成了以酒席为主的食舫,不再提供唱歌跳舞等演出服务,主打的特色就是本地海产。
珍宝舫是西深湾一众食舫里面的翘楚。原本只是一条单层木船,几经改造,现在已经是一艘上下三层,长76米、宽22米、高28米,可同时容纳超过两千人用餐的水上宫殿。
整艘船造价三千万港币,光是听这个数字,就知道这艘船的奢华程度绝对超出普通人想象。
天色已黑,陈继祖站在运送客人的小舟上,看着珍宝舫船体外闪烁的霓虹灯,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念头:早晚有一天,我要把整条船包下来,让所有人24小时为我和师姐服务!
当然,这种念头现在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说出来肯定被人笑死。也别说是他,就算是金牙贵这种放高利贷的吸血鬼,要不是雷啸特意交代,也不会选在这种地方摆和头酒。
毕竟这里是全港有名的“贵夹不饱”,在这里吃顿饭,哪怕再怎么精打细算,简简单单也要四十块钱打底。换个普通餐厅,吃一顿丰盛的圣诞大餐,也只需要二十块。这还仅仅是正常吃饭,江湖人摆和头酒,总归要像点样子,哪就得人均一百块钱起步。哪怕是三更穷五更富,钱财左手进右手出的江湖人,在这里摆酒也难免肉疼。至于包整条船这种事,大概就只有那些富翁大亨才能做到。
金牙贵比陈继祖来得早一些,已经在船上等候,陈继祖上了大船立刻过来迎接,边拉着陈继祖往里走,边向他介绍。
“这条船刚营业不到一年,规矩和以前不一样。当年我和老大在食舫陪洛哥吃饭的时候,可以叫歌女陪吃陪唱的,现在行不通了。不过没关系,咱们先到龙楼吃饭,再去找美女!”
整个珍宝舫都是以“龙”为主题,食舫一层大门上方有双龙雕像,食舫内部的装潢也和龙密不可分。船内装饰如同宫廷,龙形饰物随处可见,每层更设有一张龙椅,如果有皇帝瘾的,只要肯花钱,就可以上去坐一坐,再找人拍照。多花钱的话,还可以让服务员配合你摆几个姿势。
舫内的厅房命名也带着宫廷气息,比如金銮殿、太和殿等等,金牙贵说的龙楼也是其中之一。龙楼在食舫二层,其消费水平当然也和楼层匹配。这也看出金牙贵的用心,既然已经选了这里招待,又何必选在一层让人看不起?
“阿祖你看那里,对,就是那幅壁画。我是个粗人,也不懂这个。不过有人跟我讲过,这幅画叫做衣锦荣归图,是意大利人搞的。我安排你在二楼,就是为了这个。咱们吃这碗饭,就是求一个好彩头。再说你过两天就要和人打擂台么,自然是希望你衣锦荣归。”
“多谢贵哥,其实不用这么客气的。江湖人不打不相识,今后都是兄弟。哪里吃饭都一样。”
“应该的,咱们不打不相识,今后是好兄弟,一桌酒席算不了什么。”
服务生领着两人来到座位,不久之后陆续又有几个人过来。毕竟一桌酒席两个人吃,未免有些无趣还非常容易冷场。
雷啸不来,那个被陈继祖一脚踢到医院的阿四也来不了,就只能请其他人作陪。这其中既有金牙贵的朋友,也有东胜的那位武术教头:黄少荃。
这个教头陈继祖第一次到东胜的时候就见过,但是没说过话。这时候互相引荐,才算是正式认识。
黄少荃自幼拜师学艺,一身莫家拳修为不弱。如果单纯论身手,很可能是东胜目前最能打的一个。不过看他年纪将近五十,就算功夫再好,也终究是过了巅峰期,也难怪雷啸让他担任教头而不是打手。
而且黄少荃的性格也不像黑道中人,人相对内向不怎么喜欢说话,讲到拳术头头是道,说其他的就没什么话可讲。这样的人在帮会里面很难得到提拔,尤其是东胜这种以放高利贷为主业的字头,他就更加尴尬,地位不如金牙贵也就在情理之中。
从这也能看出东胜的实力确实有限,社团里面缺少能打的中坚力量。动计谋心机都没问题,真到了开打的时候难免就让人看扁,人脉上也一般。
金牙贵请来的那几个陪席,也是社团的红棍、白纸扇。听字头都不怎么出名,再看他们的态度就能感觉出来,其所属的社团明显比东胜还小。这种小字头目前还能守着有限的地盘勉强生存,不过随着日后发展,被其他大字头吞并是迟早的事。
从这一件事,就能看出东胜的致命缺陷,就是人才断档且眼界太低。雷啸以下就是金牙贵,他收债或许还可以,但是经营帮会明显能力不足,性格也有缺陷。太喜欢做老大的感觉,结交的朋友都是身份地位不如他的。这也就导致东胜遇事无外力可借,于社团间结交上更是不知会犯多少错。
和头酒有和头酒的规矩,不管时间还是方式,都不是现在这样。这桌所谓的和头酒,也就是雷啸、金牙贵给的一个借口,和真正的和头酒完全就是两回事。
不过陈继祖自己也没有社团,那个保华山千秋堂整个堂口都死光了,也就没必要提起。所以东胜这套方式,其实就是把他当成刚入江湖却没有社团背景的后生对待。面子该给是给,可是不按照规矩流程,外人也就不认为是金牙贵给陈继祖认错,最多就当是结交。
本就是敷衍场面,又发现金牙贵的性格问题,让他给自己斟茶认错,心里只怕还不知道怎么记恨。陈继祖索性就不提这件事,连敬酒都不需要金牙贵动手。
除了黄少荃和金牙贵之外,其他人基本不知道这桌酒席怎么回事,甚至一开始都没搞清楚陈继祖是谁。直到金牙贵说了名字之后,几个人的目光才发生改变。
“这位小兄弟就是过两天要和江豪打生死擂的那个阿祖?”
一个年纪较大的红棍,上下打量着陈继祖,尤其盯着他头上的纱布多看了几眼。“如果知道你是阿贵的朋友,我就不会在江豪身上下注了。”
“如果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估计会多下几千块买江豪赢才对。”陈继祖微微一笑,伸筷子夹起一块鱼肉,放入口中仔细咀嚼。等到鱼肉下肚,才朝那位红棍说道:
“江豪名声大功夫好,看好他很正常。我这副德行,而且是被大胆雄那个蛋散打的。大家自然不会相信我能打赢。咱们交情归交情,账目要分明。总不能拉着朋友陪自己跳海,那还算什么兄弟?”
众人全都一阵笑,江湖酒席的特点就是素质差、翻脸快,但是和好的也快。总体而言就是一群不怎么得志的粗鄙之人凑到一起,不能指望他们表现得多斯文,但是一些轻微的冒犯或者不快,也可以随着酒精消散。
黄少荃看了看陈继祖的伤:“你这次是打生死擂,难道不需要静养?如果我是你,就会把这顿酒席的时间推后两天。”
陈继祖一笑:“多谢荃哥。我也知道自己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不过贵哥这么给面子,我又怎么敢不来呢?再说也不怕各位笑话,我穷的叮当响,这么贵的地方还是第一次来。万一两天后被人打死,还没到这种好地方享受过,那才真是死不瞑目。人生在世能享受的时候就好好享受,其他的事情就交给老天爷。总好过胡子都白了,却什么都没见识过,那有什么意思?”
金牙贵一点头:“说得好!难得阿祖这么洒脱,咱们就都不要扫兴,来,喝个痛快!”
随着酒席进行,众人之间的距离也在拉近。江湖人结交容易,彼此知道名字,就可以算作朋友。也正因为如此,朋友之间翻脸比翻书更快。
陈继祖没兴趣和这帮人交朋友,也懒得记他们的名字,不过场面上表现得十分亲近,让所有人都认为自己已经喝多了酒,处于一种被情绪支配,肆意放飞的状态。
这正是陈继祖想要达到的效果。
从一开始就不相信,雷啸、金牙贵这帮人会单纯为了和自己和解,就在这种地方设宴招待。这一顿饭加上酒水的开销就得一千块左右,就算自己现在认识了阿海,也勉强算是陈燕华的朋友,也不值得他们如此。
这番安排背后肯定有他们自己的小心思,只不过自己清醒的时候,他们不会说,醉的越早就越容易听到实话。
有从小学戏的功底在,装醉骗人不算什么难事。等到龙虾伊面端上来的时候,陈继祖已经表现得红头胀脸语无伦次,一边胡言乱语一边把面连同龙虾放在嘴里猛嚼,龙虾壳被嚼的咯嘣作响,惹得周围几桌客人都忍不住侧头观望。
看到陈继祖这样子,金牙贵朝其他几人一笑:“看来夜总会只能改天了,算我欠你们的,回头一定补上。账我已经付过了,你们先走,我把人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