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凉州道。
月下林间，一匹快马自南向北飞驰而过。如同一支离弦羽矢。
顾栖山手执缰绳正专心赶路，突然背后感到一阵暖意。
“别睡了，口水都流到我背上了，当心掉下去”
“额……师傅，到唐安了？”
青玄被叫醒，仍旧迷糊着眼，他下意识用衣袖擦着口水，另一只手则紧紧抓着师傅的腰带。
“做什么梦呢，凉州都没到，你别睡了，前面不远有个驿站，我们去那里休息”
“师傅，你回唐安干嘛不走武威城，走水道近多了”
“我去凉州有事”
“咋，风师又报药名给你了？”
顾栖山点了点头，引鞭挥马，提起了速度。骏马嘶鸣一声，青玄叫了声妈，赶紧搂住他的腰，生怕被甩飞出去。
“颠的我屁股疼……”
青玄小声嘟囔，侧身揉着屁股，扭头的这一下，眼角余光看到身后不远有个白色影子在跳动。
嗯？不会有鬼吧？
他抖了一个激灵，小心翼翼的回头看了一眼，居然看到一只散发着荧光的白色狐狸在追赶着自己。
“啊！师傅，有妖怪！”
青玄赶紧大喊，吓得把脸埋在顾栖山背后。
“吁”
顾栖山勒紧缰绳急停，朝后看去，却什么也没看到，虽然眼前空空如也，但他的确从空气中嗅到一丝妖气。
离驿站还有几里路，这妖味闻着不重，应该是山林里道行浅薄的精怪，只要对方没有恶意，那就免生事端，还是先走为妙。
顾栖山想着，准备离开此处，回头的一瞬，眼神突然变得凌厉。原来身前不远，一名白衣女子突然出现在黑暗中，背对自己拦住了去路。
“何方妖孽，胆敢阻我去路！”
“道长勿惊，小女子并无恶意”
倩影幽幽，那鬼魅般的背影居然开口说了话。声音倒也好听，就是不知样貌如何。
“既然没有恶意，为何阻我去路，又为何不以面目示人？”
“小女子拦路，是有事相求，至于不以面目示人，实是修为太低，虽有人形，却无人貌，恐惊了道长”
顾栖山呵呵一笑，心说我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
“转过来！”
那女子应了一身，缓缓面向二人，虽有窈窕身段，可却长了一张狐脸，着实是有些不搭调。
“找我什么事？”
狐妖行了一礼，道:“我听闻二位此去前往凉州，希望二位道长能帮我捎个物件过去”
“哦？带给谁？”
“我不知对方姓名，但只需将东西送至儒子书斋便可”
顾栖山对此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想了想，开口问道。
“你为何要给一不知姓名的人寄东西？又怎么知道在儒子书斋就能找到他？”
此话一出，便见狐妖脸上不禁露出一抹羞涩，随即还是开口，娓娓道出原由。
原来数日之前，那狐妖在山林中游走，不慎踩中了猎人的夹子。虽为妖族，可修为低下，不在月夜根本无法幻化出人形，更别说挣脱逃走了。
而且夜晚来临之前，若是有野兽袭击自己，必定也难逃一死，所以处境十分危险。
但好在她的惨叫声吸引到了一名过路书生，书生见她可怜，便出手相助。不仅帮她挣开束缚，还为她包扎伤口，助她重返山林。
当时她逃命心切，并未多做逗留，只是在蹿进密林深处时，回头记住了书生样貌，并看到他腰间有块腰牌，写着儒子书斋四字。
所以，不知是出于报恩，还是别的什么心思，她希望能够给对方送件礼物，以表心意。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路途遥远，修为尚浅，山中野兽或都有自己的地盘，不敢贸然前去”
“哦，那你把东西给我”
“是”
狐妖应道，从腰间摸索一番，取出一块玉佩，玉穗居然是白色的。
“这个是？”
顾栖山接过玉佩，注意力倒是被那白穗吸引。
“此乃我尾上白毫，我知那公子是苦读之人，日后定要考取一番功名，待我修为突破之时，便可与之产生感应。
赴京之路漫长且凶险，我愿沿途护送公子保其周全，也算报答了这番救命之恩”
“恐怕你的心意不止如此吧…”
顾栖山把玩着玉佩，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这……”
不知联想到了什么，狐妖的眼中，不禁露出少女含春般的目光。
“他长什么样子？我到了地方总不能逢人就问吧？”
“他的眼角有一颗痣，我只记得这个，你们人类在我眼里长得基本都差不多”
“好，我答应你了”
思索再三，顾栖山还是将玉佩收了起来:“不过，你也得帮我个忙”
“道长请讲，只要能力所及”
“你说你是这山中的精怪，那你一定对这里的情况很熟，我有个仇家最近逃进了山里，我一直在寻她”
“什么人？”
“女人”
“女人？”
“对，而且是受了伤的女人”
“好，道长请等我片刻”
说罢，狐仙抬头对着两侧山林一声长啸，霎时，便感到有无数飞禽走兽从林子里聚了过来。
顾栖山的马突然惊了一下，它似乎能感受到黑暗中许多肉食猛兽逼近的气息。
空气突然安静起来，狐妖站在路中央，开始鸣叫，似乎是在问话。不一会，各路野兽都发出了特有的叫声。
鸟鸣，虎啸，熊吼，狼嚎……比赶集时的市场还热闹。
很快，林子里再次安静下来。狐妖抬头看向顾栖山，对他说道。
“你要找的那个人已经不在林子里了”
“嗯？那她在哪？”
“有人已经把她救走了”
“什么？”
顾栖山脸上露出少有的惊讶，料想那孙四娘此番定是九死一生，没想到她居然还有同伙。
“你知不知道救她的人长什么样？他们又是往哪边去了？”
“我说过，你们人类在我们眼里模样都差不多，不过，他们是走水路离开的，至于去了哪里，实属不知”
顾栖山摇了摇头，心说这件事看来尘埃未定，孙四娘逃走虽然在意料之外，可如她背后的那股力量也牵扯进来，那事情可就有些麻烦了。
他再次想到了自己的师傅，能跟那个老东西扯上关系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要是那老东西知道了自己的下落，他这辈子，可就算是被人彻底缠上了。
“那好吧，你的事情，我到凉州会帮你办的，你让它们都散去吧，我要继续赶路了”
顾栖山端正身形，胯下马匹仍旧有些胆怯，僵在原处一动不敢动。
“小女子谢过”
狐妖行了一礼，化作原型钻进了林子里，踏唤来的那些鸟兽，也各自散去。四周再次归于寂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驾！”
顾栖山挥鞭策马，再次前行。夜已经深了，月光依旧皎洁，静静守护着被黑暗所吞没的世间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