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爷,看你这身手,断然不是寻常人物,您就直接挑明了吧,咱们几个啥也不隐瞒,只求您高抬贵手饶过一条小命……”
邢老二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眼里含着泪,疼的都快哭出来了。道士见他可怜巴巴的,却是咧嘴笑了起来。
“我问你们几个问题,你们要是答得出来,我便饶了你们”
“道爷,别说问几个,就是几十上百个都行”
“好,那我问你们,你们几个,都是东大营的兵吧?”
听到东大营这三个字,邢老二的脸色就难看了起来。果然,临阵脱逃的事情还是被军营发现了。
“是,我们几个都是”
“为什么会在这里”
“逃……逃了”
“依大乾律,擅离军营,临阵脱逃者,诛连三族,你们不知道吗?怎么还敢?”
听到这话,邢老二苦笑了一声。
“道爷您有所不知,入东大营之前,我等都是监狱的死囚,只因西戎与大乾战事胶着,才被提了出来,丢到前线当了排头兵。”
“说好听点是戴罪从军,将功赎罪,说难听些,就是让我们死的还算有点用。 军营管制森严,本是不敢逃的,可敌方一次夜袭,我军死伤惨重,全营仅剩了我们五个,再不逃,就是脑子不开窍了”
他说完,发现道士的脸上并无意外之色,显然对此事早有了解,沉思片刻后,对方这才发问。
“袭击你们的,是西戎兵马,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此话一出,邢老二瞬间怔住,好半晌过去,这才开口回复。
“看来道爷所了解的内情,远比我想象中要多,的确,不是人,袭营的是一批怪物”
说完,邢老二竟表现出一丝后怕,脑海里仿佛再次浮现出那晚骇人的场景。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断然不肯相信这世上竟有如此离奇之事。
“怪物?什么样的怪物?”
道士的神情明显有了变化,看来这才是他所关注的重点。
这一异样被邢老二捕捉到,他暗想,对方莫非不是来抓逃兵的,其真正用意,而是调查东大营覆灭的真相?
“这……我也说不好,那些东西身形跟人差不多,穿着西戎兵的衣服,身上腐烂的十分严重,还散发着难闻的恶臭。
有些皮肉都烂没了,就剩光秃秃的骨架,与其说是怪物……倒更像是一支死人组成的军团”
“阴兵?”
道士的心里突然冒出一个疑问,可仍旧无法确定,西戎人与大乾之间的战争才刚开始,双方都在进行试探,怎会对一支先头部队用上如此手段?
“你且将那一晚的遇袭经过如实告知于我,什么也不要落下”
“是”
————
数月前,锦州东部,天威军东营营地。
夜晚的寒风犹如刀割,夹杂着沙石吹在脸上,让人既煎熬,又无奈。
这里是帝国的边陲,也是抵御西戎进犯的第一道战线,虽是兵家重地,可在这死寂的夜里,却荒凉的像是一片坟场。
邢老二走出自己的营帐,哈了一口寒气,他抬头望着天边明月,心里说不出的酸楚。
“走起些,个挨千刀的新兵蛋子,白日里不拉干净,大半夜还得折腾老子”
没由他心生感慨,一只军靴从后狠狠踹在了他的屁股上。
“哎哟”
邢老二惨叫一声摔倒在地,扭头望着怒气冲冲的兵头,却是敢怒不敢言,只能心里愤愤不平,个狗日的兵营规矩比牢房还多,晚上屙个屎都得挨一顿。
“刘兵头,可莫打了,实在是这肚子不争气,这北方水土着实吃不消阿,白日里都窜了十多次稀水了”
“少啰嗦,赶紧爬去茅房,老子还要困觉”
邢老二摇了摇头,不禁怀念起牢房里的生活,一日三餐管饱,虽是蚊虫鼠蚁多了些,至少不用遭打。
到了这地界,白天又要修工事做苦役,晚上还得给兵营里的老兵们当丫鬟,烧热水洗衣服,揉肩捏背捧臭脚丫子,稍有不慎就是拳打脚踢,别提多委屈了。
爬起来后,两人便一前一后走出了兵营,茅房位置在营地百米开外的一处下风口,没多会便到了。
兵头打着灯笼停下脚步,简易茅房里传来的味道熏得他瞌睡都醒了不少,他满脸嫌弃的捂着鼻子,给邢老二使了个眼色。
“搞快点,我在外面等”
邢老二捂着腚,火急火燎的进了茅房,不多时,连汤带水的动静就有一阵没一阵的响了起来。
“你这家伙,吃的倒是比做的多……动静比军号都响”
就在邢老二一泻千里之时,兵头骂骂咧咧的声音就开始起来了。邢老二此刻倒也不在乎,由他骂去,肚子反正是舒坦了。
好半天过去,肚子总算拉干净了,正当他慢悠悠揩着腚准备起身时,却听到茅房外突然大喊了一声。
“不好,兵营起火了!”
这一声可把他吓坏了,腰带都没系,提着裤子就跑了出来。
他顺着兵头的目光看向军营,果不其然,营里不知何时烧起了大火,迎面而来的风里还裹携着阵阵嘈杂之声。
“走,去看看!”
兵头二话不说,拽过邢老二就往兵营飞奔,近了,听到大营内传来凄惨的喊叫,惊马声,以及各种兵刃碰撞的声音。
“他妈的,这些蛮子真是反了天了,敢夜袭我们天威军的兵营”
兵头把灯笼扔在一旁,从靴子里抽出一把短刀,趴在营门外,偷偷朝里看去。
放眼望去,数十具天威军的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军营里残肢遍地,鲜血四溅,简直触目惊心。
营门口的士兵早已被屠杀殆尽,这些尸体许多都还未佩甲,只穿了贴身衣物,显然是才从睡梦中惊醒,后被敌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见此情景,邢老二也是心生疑惑,大营四面皆有暗哨,不过才一泡屎的功夫,怎么死了这么多人,而且死的一点防备也没有,难道敌军是从天而降不成?
营帐深处,人影闪烁,似在激斗。
兵头起身,从尸体手里捡过兵刃,并将一杆马槊扔在邢老二面前。
“大敌当前,死战不退,一会你要是敢逃,我第一个砍了你”
邢老二哆哆嗦嗦捡起兵器,一个劲点头。
随后两个人弓着身子,一点一点向军营深处摸索过去。
一路上,许多帐篷里都能见到天威军的尸体,无一不是在睡梦中被人杀害,这也更让二人感到疑惑,敌军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救命!”
就在两人继续前进时,一名士兵突然满脸惊恐的跑了过来,边跑边带着哭腔往回看,仿佛见鬼了一般。
正当他们想要拦下他打探情况时,黑暗中突然射出一发羽矢,直接将那士兵的脑袋给射穿了。
‘噔噔噔’
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一名手执弯刀的西戎骑兵冲了出来,在士兵还未倒下之前,斩下了他的头颅。
两个人赶紧躲到营帐后,心惊肉跳,大气不敢喘,这一幕发生的实在太快,让人毫无防备。
二人缓过神来,露出半个脑袋小心查看,只见那士兵尸首旁,一具骷髅兵正骑乘着骨马践踏着士兵的头颅,手中弯刀高举,被月光照映的寒光熠熠。
“这是什么邪门玩意……”
望着被踏的七零八碎的人头,从军多年的兵头心里也不由感到一股恶寒。
耳畔的厮杀声依旧不绝于耳,听势头,应是天威军落了下风,也就在此时,那骷髅兵停止了踩踏,调转身形又杀了回去。
兵头望着它消失的方向,仔细辨别着声位,突然神色一变,大呼不妙。
“不好,营将有危险!”
兵头赶紧拉过邢老二,毫不犹豫的冲向了中军营帐。在穿过大小数十个营帐后,他们在一片火海前停下了脚步。
中军营帐外,无数边帐都已被大火吞噬,炙热的火光中,上百名天威军被围困,他们手执盾牌,长枪,组成了一个圆阵,不断防御着骷髅兵的进攻。
军阵中央,负伤的营将正手执佩剑,指挥着兵士进行防御作战。
潮水般的尸兵袭来,又被盾兵一一挡了回去。可不论天威军如何反击,那些尸兵们好似没有痛楚一般,依旧不断进攻,毫无退却之意。
一具散发着焦臭味的尸兵挥着弯刀冲向天威军的阵型,长枪刺入它的身体,却没能够杀死它,那尸兵任由长枪没入,仍旧步步向前逼近。
军阵中,盾牌露出一个空缺,一名士兵手执大刀将它齐腰斩断,可失去下肢的身体,依旧迅猛的向人群爬来。
“杀……杀不死吗?”
兵头错愕的望着这一切,紧握兵器的手不禁颤抖了起来。
大营里,无数尸兵冲杀在军帐中,场面极度混乱,尸兵们一部分在军帐中剿杀还未集结成队形的天威军,还一部分则聚集在一起,不断冲击着守卫营将的军阵。
如此修罗杀场,瞬间将邢老二吓得尿了裤子。眼前血肉纷飞的场景,直接便击垮了他的斗志。
就在他千方百计想要逃离这里时,一声尖锐的乌鸦啸叫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抬眼望去,发现在营地上空,竟盘旋着一只血红色的乌鸦。那乌鸦飞旋几周后,落在了悬挂大乾军旗的旗杆上。
鸦啸过后,尸兵们的攻势突然有了变化,原本冲击军阵的尸兵们纷纷退去,不一会,几十名尸骑兵开始聚集起来,拉开距离后,集体加速冲向了盾阵。
“不好!”
兵头惊呼,可为时已晚。
顷刻间,尸骑兵群将天威盾兵们冲撞的人仰马翻,原本密不透风的阵型,一下撞出一个缺口。
就在盾兵们想要再次组成阵型时,余下的尸兵顿时冲了上来,与天威军们绞杀在一起,彻底瓦解了对方的防御。
“奶奶的,走!跟它们拼了!”
兵头见状,大声嘶吼着冲向了战场,可当他回过头,邢老二却并未跟过来。
他只是面露恐惧的摇着头,抱着马槊,一点一点的退到黑暗中。
“孬种……”
兵头失望的骂道,回过头,冲向火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