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爷,事情的经过大抵便是这般,我当时只想着活命,便脑子一热逃走了”
邢老二略带尴尬的说道,似乎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我逃走时,还有尸兵追赶,就算出了大营,迟早也要被追上,就干脆趁着夜色躲进了营帐装死”
说着,邢老二弯腰卷起裤管,小腿显露出一块还未痊愈的伤疤。
“这是被尸兵刺的,它们寻不到人,便在营帐中挨个搜查尸体,我当时腿上被尖刀刺中,死咬着牙没吭声,这才捡回一条命。”
“后来呢?”
“后来,我就一直趴着装死,不管外头动静多大,我就躲在尸堆里不敢动。”
“再后来呢?”
“再往后,军营里基本就没声了,我知道营里的天威军肯定是打没了,一想到大营里只剩那些东西了,我是更不敢动了,别说往外逃,我连喘气都不敢用力。”
“那些尸兵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不太确定,天朦胧亮的时候,我听到有乌鸦叫了一声,随后就一点动静也没了”
邢老二说着,看了眼另外几个人,补充道。
“过了很久,我听到军营里隐约有人说话,听语调还是咱们中原人的话,心想多半是援军到了,这才麻起胆子走了出去,结果就看到这几个家伙,正鬼鬼祟祟的在死人身上摸东西。”
说罢,二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其他四人。
“道……道爷,我们也是靠着装死保住一条命的,那些东西太吓人了,谁还敢去看它们吶,这说到底,那些邪门东西出现的莫名其妙,这消失起来,自然也是莫名其妙的……”
见他们后怕的样子,倒也不像有所隐瞒。犹豫一番后,道士将魂幡立在土里,示意他们各自解下腰带,并动手把他们几个绑了起来。
“爷,你不是说只要说实话,就放我们几个一马吗?”
邢老二伸出被紧绑的双手,脸垮的像条苦瓜一样。
“一个个又是死囚又是逃兵的,还假冒官差,放了你们,我回去怎么交代?”
“老老实实跟我走,保你们一条小命不难,不跟我走,现在就送你们去见阎王”
道士语气凌厉,目光寒冷,一众人生怕横尸荒野,吓得再也不敢做声。
想起刚才这些人的陈述,他不由抬起头,透过树冠向天穹看去,轻轻叹了口气。
“事情还是不简单吶,看来回去又有的忙了……”
时间一晃,便到了晌午。
距清风客栈不远的主道上,几辆马车正停在路边纳凉。其中一辆马车里,不时有人挑开帘子向远处观望。
“小兄弟,不要着急,该来就来了”
正当青玄焦急查探时,马车里一名穿着黑色长衫的老者说起了话。
“马大师,都过去这么久了,师傅他还没来,我担心……”
“不用担心”
黑衣老者笑了笑,端起一杆铜烟枪,递到嘴里叭了一口,浓浓的烟雾从鼻孔中喷出,呛的青玄一阵咳嗽。
“顾栖山这小子,就是鬼见了他都得绕着走,你就别操心了,没点能耐,可当不了拘灵司的少监”
“可是……”
青玄仍旧有些担忧,再次往车窗外看去时,神情突然变得兴奋。
“快看,师傅回来了!”
顺着目光看去,不远处,一名执幡道人出现在视野中,正缓缓朝马车走来,手里还撰着一缕衣带,衣带另一头则绑着四五个人的手,牵羊似的跟一长串。
一行人在马车旁停下,车上突然下来七八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块白色的帕子。那几个逃兵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突然被对方捂住了嘴。
帕子里的麻药起了作用,这些人还没来得及挣扎,很快就被迷晕了过去,一一被架上了马车。
马大师看了看被迷晕的几个人,对道士问道。
“这几个小子好像也没什么能耐,怎么用了这么久的时间,你要再不来,你徒弟可都快急死了”
“在林子里审了他们一道,耽搁了点时间,你先把他们押到燕京去审讯,回京以后我再对一遍口供”
“怎么?你不随我们一道前去?”
“还有些事情要办”
听到此话,马大师不禁面露难色,不禁微皱眉头。
“那……风师他知道吗?”
“知道,你回去如实禀报就行,他不会难为你的”
见他如此说,马大师这才长长舒了口气,随即双手相抱,意欲作别。
“那老头子我可就先告辞了,回京之后,咱们再叙”
“好,回京之后找你喝酒,路上多加小心”
马大师点了点头,转身上车,在车内言语了一声后,数量马车接连调转车头,朝武威城徐徐而去。
目送对方离去之后,顾栖山转身朝清风客栈的方向望了一眼,便对身边的青玄说了句话。
“你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我去去就来”
青玄抬头看了他一眼,不解问道:“师傅,你干嘛去?”
“惩恶扬善”
四个字随口而出,顾栖山便朝着清风客栈执幡而去,青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转念想要跟去,可刚迈出步子,就被对方一句话制住了。
“客栈内另有高人,我也不知是善是恶,你要是跟过来,我还得分心护你,老实待着吧,我去去就来”
穿过小径林间,很快便来至客栈门前,顾栖山停下脚步,却没有进去,而是围着篱笆踱步,这里似乎有些不对劲?
方过午时,天气愈热,若有路客经过,定会选择在此歇息。本该是做生意的好时段,可出人意料的是,客栈此时却大门紧闭,并无一点动静。
“看来来的不是时候?”
顾栖山皱着眉头,自言自语起来,转念一想,又摇了摇头,嘴角微扬,不禁笑出声来。
“我是来找麻烦的,自当是越乱越好”
顾栖山走进院落,用手推了推门,却不曾推开,未做分毫犹豫,随即运气以掌发力,一声巨响之下,将那大门轰的粉碎。
木门的碎片射向四周,夹杂大量木屑漂浮在空中,似柳絮般纷纷扬落。顾栖山赶忙挥手扇了扇,也就在这一分神的时候,危机突然出现。
“咻咻咻!”
三道破空声接踵而至,速度迅如闪电,直接射向顾栖山面门。只见他神色一变,单手快速转动魂幡,以力引力,将那三枚暗器打向一旁。
“哟,客官,怎么是你啊?我当是来了强盗打家劫舍呢,大白天的破门而入,可把小女子吓坏了!”
循声而望,便瞧见孙四娘此时正侧坐在柜台上,姿态妩媚,略带挑逗般看向顾栖山。
顾栖山见她这番媚作,却也并未言语,只是望向四周查看情况。
目光所及之处,皆尽狼藉,桌椅板凳倒翻一片,地上墙上都是血迹,就连墙上都裂开了一道口子。
前厅地上,有一道长长的血迹一直延伸至客栈后屋,似有重伤者被人拖行所致。且环望四周,也只见孙四娘一人,看来胜负已见分晓。
“老板娘说笑了,以你的本事,莫说是强盗,就是神仙来了,也得挨上那么一下”
顾栖山泰若自然的说笑道,杵着手中魂幡,不紧不慢的行至一旁,找了张还算结实的凳子坐下。
“呵”
孙四娘发出一声嗔笑,伸手理了理头发,言道。
“可没见这么夸自己的,你方才不是躲过去了么,莫非?你比那神仙还要厉害?”
“不敢不敢,老板娘见我英俊不凡,手下留情罢了”
“你……哈哈哈哈哈”
孙四娘以手掩嘴,顿时大笑不止,脸都给笑红了,好半晌才缓过劲来。
“你这人可真有意思,放平时,怎么也得跟你欢谈一番,只可惜,你今天来的时候不巧。”
“何出此言?”
“时间不多了”
“天色还早”
“可你的命不长了”
顾栖山眉头一挑,露出一副惊讶的样子。
“怎么,你要杀我?”
“这分明是你自己找死,门都关了,你偏要硬闯,都让你看见了,还想无事而返?”
孙四娘眉眼带笑,可语气却越发不善,隐隐吐露着一丝杀机。
“好,先不说这个,开店做生意,来者是客,我肚子饿了,你且帮我弄些吃的来”
顾栖山岔开话题,将魂幡靠在墙边,信手拍了拍身上的木屑灰。
孙四娘眼睛眯成一条线,有些耐人寻味的看着他,数秒过后,突然‘噗呲’一笑,又自顾自乐了起来。
“好好好,你要吃什么?告与我知,我让后厨去做”
“看着弄吧,我这人不太挑食”
顾栖山摆摆手,示意她去安排,随即翘起二郎腿,用手点着桌子,哼起曲儿来。
“你这人真有意思”
孙四娘笑着扭过身去,那妖娆的身段摆动起来,好似一条蛇在游动,既美丽又危险。
“也罢也罢,死到临头,便让你吃个饱,往后呀,可就没这口福了”
“是啊是啊”
顾栖山笑着附和,望着孙四娘妖娆的身段,眼神中露出一丝寒意,缓缓说到。
“这往后再行走江湖,上哪去找你们这般好手艺的厨子”
“嗯?”
孙四娘听闻突然止步,随即慢慢回过头来,当眼神接触到对方的那刻,她脸色一下就变了。
“你找死!”
随着一声怒斥,孙四娘怒挥衣袖,刹那之间,数十道银光从衣袖飞出,齐齐射向顾栖山。
顾栖山反应迅速,身体往后一倾,反手拉过桌腿,将整张桌子盖在身前。密密麻麻的响声过后,那桌面之上,便布满了细长的毒针。
“穿针引线的功夫,也拿出来卖弄,回你房中做去罢!”
顾栖山说罢,手中发力,将那整张桌子扔出,打着旋的击向孙四娘。
那孙四娘身手倒也不慢,眼看要被打中,突然原地起跳,单腿点过桌面,越了对方一这击。
桌子砸向柜台,顷刻四分五裂,瓶瓶罐罐的破碎声响彻整个前厅,听的孙四娘眉头一紧。
“啊,我的好酒”
她心疼的回过头,货架上早已空空如也,只有一滩水迹流淌在地上,散发着浓浓酒香。
“老板娘果真小气,有此佳酿也不早点拿出来分享,现在好了,可惜了”
这一分神的功夫,顾栖山早已欺身逼近,等孙师娘再回过头,对方已经出手袭了过来。
顾栖山疾步冲刺,双手倒执魂帆,如长枪般捅向对方腹部,带着铜饰花纹的一端重重击在孙四娘身上。
只听她痛吟一声,嘴角竟流出一丝血迹。
这一下,逼的孙四娘连连后退,径直撞在了身后的柜台边上。
见形势危急,孙师娘挥袖再次甩出暗器,打断了对方攻势。缓这一口气的功夫,她赶紧冲身后大喊道。
“臭黑猪,赶紧滚出来,老娘顶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