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字房内。
青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似乎睡得不是很踏实。
半梦半醒间,他觉得房间里好像有人在走动,可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很快,他便又迷迷糊糊睡着了,可这一次,他却陷入了一个混乱的梦境之中。
他梦见自己躺在一张巨大的案台上,而且全身赤裸,尽管他很努力的想要起身,可怎么也提不起力气。
脑子昏昏沉沉,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可即便是这样,他也能够察觉到,躺在案台上的这幅身体好像不是他的,他只是代入这具身体的视角在观察。
一股烧柴的味道弥漫在周遭,还有水烧开沸腾的声音。这里,好像是某户人家的灶房。
这时,耳边传来‘吱啦’的开门声,青玄用尽力气将头转过去,便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朝自己走了过来,尽管那人步步逼近,可无论如何他也看不清他的脸。
那人停在青玄旁边,伸手从房梁上扯下一根麻绳,并将自己的腿绑了起来。随即,那人拽住麻绳的另一头,用力拉了起来,一阵滚轮转动的声音响起,他便被一点一点倒吊了起来。
接着,那人拿来了一个大木盆放在他的下方,还没等青玄理清头绪,那人便用尖刀割开了自己的喉咙。
在他诧异的目光中,鲜血顿时喷涌而出,哗啦啦泄洪一般涌进了盆子里。
巨大的痛苦让他的身体开始不断抽搐,可即便是这样,他也丝毫无法控制这具身体,甚至连嚎叫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鲜血从自己体内流干。
很久过后,底下已经盛了满满一盆子暗红的血液,被割开的喉咙里,仍旧时不时滴出血液,滴入盆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接着,那个模糊的人影再次出现在画面中,他手里还拿着一把明晃晃的片刀。
只见那人用一只手稳住青玄的身体,另一只手则拿着刀,从脐处开始对他开膛破肚。随着豁口越来越大,五脏六腑直接便流了出来,白花花的肠子贴在自己脸上,温热粘稠,还伴随着一股刺鼻的腥味。
到这里,青玄的内心已经再也无法承受这骇人的一幕,他终于拼尽全身力气大声吼叫出来。
“啊——!!!”
在他惊醒之际,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他。
“怎么了?”
此刻青玄身上已经吓出一身冷汗,他惊恐的睁开眼,不停的喘着粗气,好半天才稳定下来。
“师……师傅,我觉得这里不干净”
听后,一旁的中年道士缓缓点头,似乎肯定了他的说法。
“你早就知道?”
“嗯,说出来怕吓到你,就干脆没说”
此话一出,青玄开始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他慌张的问道:“师傅,这个房间里是不是有鬼啊,我刚才做了一个很吓人的梦”
随后,青玄便向男人讲述起他刚才的恐怖梦境。男人听完后没有说话,默默点燃油灯,从床边的包裹中取出一样东西。
是一个小纸包,拆开后,里面是一些乳白色的粉末。接着,男人用火折子将这些粉末点燃,点点微光中,一股青色的烟雾开始从粉末中升起,逐渐向四周散去。
随着烟雾的不断扩散,青玄很快便从烟雾中看到了许多人形的轮廓,无一例外,这些轮廓都一动不动的站在床边,仿佛在悄悄注视着自己般。
一想到有这么多东西围着自己,青玄就感觉心里毛毛的,不由咽了口吐沫。
“别怕,他们并不想害你,这些都是困在这里冤魂,只是想找人帮他们离开这里罢了”
“这……要怎么帮他们?”
“让害他们的人得到应有的报应就好了”
“可它们为什么不自己去报仇?”
“因为害他们的人是不折不扣的恶人,即使变成了鬼,也会畏惧他们身上的煞气,所以只能借梦申冤,希望有合适的人可以替他们复仇”
青玄点了点头,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睡觉”
“可是……”
一想到房子里有鬼,青玄就死活也没有睡意了,要不是外头下大雨,他宁愿睡马厩都不愿意在这房里多呆一秒。
“你胆子太小了,正好多练练,放心睡,有我在,它们不敢再侵入你的梦境了……”
Zzzzzz......
男人上一秒刚说完,下一秒就响起了鼾声,这说睡就睡的本事看的青玄羡慕不已。
可即便如此,他也安不下心,可又不敢吵师傅睡觉,只好扯过被子把头盖住,嘴里不停的念着‘阿弥陀佛’。
六月十四日 大雨初歇
天才朦胧亮,一个身影借着微光,偷偷来到马厩,并牵走了其中一匹黑色骏马。趁着黎明之迹,推开客栈院门,朝着武威城疾驰而去。
转眼到了巳时,大雨过后,人间洗净。
此时的清风客栈上,一缕炊烟冉冉升起,随即消散在碧空之中。
陆续有人带着行李走出客栈,皆是这几日来被大雨耽搁了行程的房客,此时也都急不可耐的继续启程了。
客栈内,孙四娘正美滋滋的算着这几天的流水,忙的不亦乐乎。
狗娃则在一旁跑前跑后,既要给早起的客人们准备餐食,又要急着给腾出空房打扫干净,像颗被不断抽打的陀螺般,简直一刻也停不下来。
“今天的汤包可真好吃啊,口感柔软,香而不腻,美味,真是美味”
大堂里,一位客人正大口咀嚼着手里的包子,嘴角还淌着汤汁,露出满足的表情。三两口啃完一个包子后,又用调羹喝起了粥。
“哎呀,这瘦肉粥也好喝,入口香稠,软嫩爽滑,鲜,太鲜了”
“诶,客官真是好品味,咱家的包子馅啊,那可都是用的新鲜肉剁的,咱家师傅揉面的本事也是一流,您这回吃完啊,我保着您还心心念着下回”
听到食客夸赞,忙的热火朝天的狗娃,竟也抽空搭上了话。
听他这么一说,食客脸上竟露出些许遗憾,有些无奈的说道。
“唉,可惜啊,吃完这顿早,我还得赶着去凉州访友,不然还真想在这多住上几日”
“来,小二哥,劳你再帮我多拿几笼,带着路上吃”
“没问题,您稍等嘞!”
除他以外,其他的客人们也都吃的十分尽兴,虽比不得城里的佳肴珍馐,可在这荒郊野外,能有如此美味,也是实属难得。
可尽管如此,客栈前庭里,仍旧有两个人只是静静地坐着,并没有吃任何东西。
其中一位,则是那名算命的瞎子,他同样起的很早,但也只是坐在一处角落,慢慢的嘬着酒,唯一的下酒菜,也只不过是一小碟不收钱的咸菜。
另一个人,则是那名发现端倪的中年道士,此刻,他身形端正的坐在另一处,慢悠悠的喝着桌上的热茶,像是在等待什么。
“兄弟伙,吃饱喝足了该出发了”
在中年道士身后,穿着差服的黑胖子摸着肚子站了起来。
“搞快点搞快点,别磨蹭,又不是娘们,吃那么秀气”
不断的催促下,剩下的几名官差也都接连放下碗筷站起了身,一行人简单清点了随身的物品后,便押着那名犯人离开了清风客栈。
他们前脚刚走,中年道士便放下了手中的茶碗,拿起魂幡默不作声的跟了出去,看样子,这些人的身份恐怕有些不寻常。
“呼,这群瘟神可算是走了,害得老娘这么多天一直心惊胆战的……”
喧嚣的客栈里,孙四娘突然停下了笔,望着大门口舒了口气,心有余悸般,很快,便再次沉浸在她的账本数目之中。
出了客栈,沿着小路一直走,便到了一条官道上,往南走,是通往武威城方向,向北去,快马骑行四日,则是到了凉州城的地界。
那伙官差所走的,正是去往凉州城的路。
在离主道不远的一片密林深处,鸟叫声,虫叫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好汉爷爷饶命啊!别……”
话没说完,秤砣一般的拳头迎面而来,重重砸在了面门上。
这一拳打的黑胖子‘噗通’跪在地上,头朝后仰去,一颗带血的门牙从嘴里蹦了出来,飞过头顶,掉在了身后的土地上。
放眼望去,他们这一行人全都四仰八叉倒在地上,被揍得鼻青脸肿,而造成这一切的,正是那个中年道士。
黑胖子倒在地上,不停喘着粗气,他实在是想不通,自己这一路时刻小心,怎么会招惹来这么个活阎王。
“造孽啊……”
黑胖子欲哭无泪的叹息道,本来路上走的好好的,半道却被这个道士给拦下。
原想趁着人多结果了这小子,没曾想,被他引到林子里以后,对方仅用拳脚功夫,就把他们这帮人给打翻了。
“叫什么名字”
一只手重重揪住他的衣领,将他又拽了起来。
“问这个干嘛?哎哟疼……张……张宝禄”
黑胖子颤颤巍巍道,缺了牙的嘴说话时还漏着风。
‘嗙’
又是一记重拳,这一下直接把他给打懵了,一睁眼就是星星月亮一片,半天才恢复过来。
“叫什么名字?”
又是重复的发问。
黑胖子此时嘴里鼻子里不断淌着血,衣服都被染红了,胸口黏糊糊一片。要是再挨一下,可能真就要被活活打死了。
“刑……老二,我叫邢老二”
终于,他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本名。
说了实话以后,对方并没有继续下手的意思,显然对他们的身份是有一定了解的。
“户籍何处”
“凉州清河县……平东村人”
这回邢老二算是学乖了,问什么就答什么,可是他心里却一直犯嘀咕,这人到底谁啊?怎么问这么多不相干的问题,难道是兵营的人?
“你们几个,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邢老二被重重扔在地上,道士面无表情的,缓缓走向其他人。
“赵……赵得才,梅州安平县……葫芦村”
“孙有德,荆州鹿县梅山乡人”
……
自打见了邢老二那副惨状,这些人都被吓怕了,既然说实话就不挨打,那完全没有招架的必要。
这些人一一交代完,道士便抬手从内襟的口袋里拿出一本小册子,上面所记录的,正是这些人的身份信息,核对无误后,他合上了册子,重新将目光扫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