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好像想到了奇怪的东西？
荧晃了晃脑袋，拿着笛子的身影轻易就从脑海中消失了，她几乎下意识地问道：“你会吹笛子吗？”
世子有些懵地回答道：“嗯？会。但这次出来没有带，想听的话，下次吹给你听。”
“没事。魈，我随同留云姑姑修行，要么困在宫墙里，要么漂泊于山野间，要不然你趁着机会带我看一看墨川的人间吧？我也想知道我往后要生活的土地是什么样子的。”
世子心中压着疑惑：“可以是可以，但我想知道，为何你从刚才起，一直叫我魈？”
荧解释道：“出门在外总是不好暴露身份的，不论是你的名还是字都已经昭告民众，太显眼了。自然就该用旁人不知道的做称呼了，总有需要唤你的时候。”
魈很愉快地接受了这个提议，夸赞道：“你倒是谨慎。那往后便这么叫我吧。”
“没法子，我想出宫可不得偷着来，哪敢报自己的名字啊。而且我的名字……不提也罢。”荧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多么真心的笑容来。
魈疑惑：“潜鳞恨水壮，去翼依云深。这句诗不是很好吗？”
荧没有直接回答，反问：“你的名字出自哪里？”
“谦谦君子，卑以自牧。”
“对啦，有匪君子，谦逊有礼。多美好的寓意啊，”荧平静地摇摇头：“我的名字哪里有这样美的企盼呢？星依云渚溅溅，露零玉液涓涓，宝砌衰兰剪剪。碧天如练，光摇北斗阑干。我的名字原是出自这里。”
荧缓缓念出诗词，眉眼低垂而哀伤。魈张了张嘴，明白了意思想安慰又不知从何下手。
“女子好似生来悲如草芥，便是有如我一般的公主尊荣又如何呢？世俗给我们的企盼大多浅薄。他们给我金丝雀一样的尊荣，要女子如菟丝花一样攀附男子而活。他们只想要一个足够优秀且听话的联姻工具，必要时能够为母族牺牲。所以起名时也不必过于期盼，因为早晚都是泼出去的水。”
“我偏不要做他们想要的女子！”
荧平静又激动，眼神越来越坚定，陈词愈发慷慨，听在魈耳朵里振聋发聩，也越发心疼起来。
虽然两位老师一直有教导世子平等看待一切人，但他从来没真正听过女子对这个世界的控诉。如今从荧这番言论里窥见一角，这心情好似与当时面对荒村时一样沉重，有一种面对天地倒悬的无力感。
他轻轻地说，在自省：“我也还有很多未曾见过，不曾了解的事情。”
“挺感谢你的，给了我名字的另一个解释。”荧举起茶杯，“以茶代酒，谢你。”
魈与她碰杯：“你既有雄心壮志，天地都不可阻你。”
“是嘛？那借你吉言，我就等着那一天咯！”
一餐饭用完，相谈甚欢，无形间两人的距离又拉近不少。
饭局临了，魈问小二讨了纸笔，一封花笺并一瓶桃花酒送往了温迪府上。他要带着荧出远门，明星斋的事自然只能拜托老师了。虽然最放心托付的是先生，但哪有让人为了送自己的礼物奔前忙后的道理啊。夫子虽然经常不着调，但关键时候还是靠谱的。
“嗯？”荧瞧着魈似乎多付了一些钱，但也是等到出门才问，“你为何多付了不少？”
魈解释道：“是给店家的赔偿。”
“为什么？”
“小二带路时言明难处，便是在想我讨要赔偿。”
“我没有明白。”
“我们来晚了，导致店家为了留住这雅间得罪了别人。而且，重做了一次菜，耗费了一批食材。这些钱合该我出。小二只是传递需要赔付的意思，但赔与不赔，赔多赔少就看客人了。”
荧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你真聪明”
二人简单在城内买了些东西，便乘着马车出了城。在城门口，两人发生了一点分歧。
一个想往北去，行到三国边境再从另一条路下来去南边绕一圈。一个想沿着之前走过的路先熟悉熟悉，先往南再从绝云间绕转回来去边境看看北方。
“我以往最多在都城逛一逛，还没有正式巡查过墨川，各地情况不甚了解，贸然前去可能会出问题。所以先往南走，我再摸索一下。”
“你不是墨川世子嘛，能有什么事儿？”
“你不带留云姑姑，我不跟先生夫子，学得经文再多，扔到市井也如稚童一般。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很多便利都是没有的。”
“可是，等从南边绕回来，北方就该入冬了，会很冷的。”荧有她自己的考虑，“宁陵比墨川偏北一点，每年冬天宫里都必须烧着地龙才好受。屋内尚且如此，宫外的温度就更不必说了。”
“冷？你没有修炼仙身吗？”
听到这里，魈的疑惑不减反增。荧也是修仙者，怎么会怕冷呢？
“三等仙身避岁便可寒暑不侵，所谓酷暑不畏热，单衣可过冬。按理来说，你比我先行修炼多年，早该到了三等境界了啊？”
这就轮到荧惊讶了：“仙身？我从来只修炼灵力周天啊！”
然而没有时间震惊和解释了。一道灵力光芒破空而来，在魈面前炸开一朵金灿灿的烟花。
钟离的声音有些无奈：“墨川王知晓你们要出城，派人过来了。我是支持你多去看看这片世界的，但父母爱子心切，也希望你能万事小心。”
魈把荧往马车里推了推，一把拉过帘子遮好，甩起鞭子直接冲向南方，顺着他之前走过的路行去。荧也抓紧了扶手，忍受着加速带来的颠簸。
这还是第一次没有师长随行的出游，他们都闻到了自由的味道。
尘土纷扬的身后，碧绿的光芒冲天而起，狂风卷起尘沙，把那打开的城门吹得“哐当”一声合上。
不远处的树杈之上，抱着粉红色酒瓶的酒鬼老师喝得醉醺醺的，打一个嗝都是馥郁的桃花香气。手指微微一动，沙尘暴组成的屏障就铺展开来，罩住了整个城门口，没有一个人能去追击相携逃跑的两人。
“往后荆棘遍地，难见天明，无畏的少年啊，请带着自己心爱的姑娘，勇敢地闯荡吧！”
他轻轻拨动琴弦，让那少年人的马车顺风而行。
钟离站在城墙之上，眸光深深，也送上了祝福：“师徒一场，赠你半生安康，狂欢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