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气东来,霞光万道,日升月落。
“先生,我们何时回去?”
“不急,再等一次日落。”
“日落之刻有何特殊?”
“世子可听过志怪故事?”
“经史典籍尚未读完,不敢涉猎。”
钟离目带回忆之色:“传说久远之时,天地间异兽横行,有一猛禽名为金翅大鹏,喙爪坚硬如铁,额生角,心如珠,凶猛异常,难以降服。翅一展可行万里,鸣一声可震天下。”
世子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追问道:“天地间竟有如此凶禽?那它后来哪儿去了?”
“上古年间,仙、人、兽混战,金翅大鹏威名远传,引来众人觊觎,时人皆以拥有金翅大鹏坐骑为荣。战乱之时族灭者不知凡几,金翅大鹏亦在消亡之列。待到山海初定,几乎不再见其踪影。”
“魔神大战那般激烈,我记得魔神奥赛尔也是异兽所化,可我怎么不记得有哪个魔神出身金翅大鹏?”
“金翅大鹏一族堕入梦魇受制于梦之魔神,因此并未问鼎王座。”
“那后来这一族怎么样了?”
“摩拉克斯战胜梦之魔神,解救金翅大鹏,然而彼时此族凋零,仅余一人。”
“岩王帝君威武,那这一人又如何了?”
“死于劫难,未见尸骨。”
“这世上彻底没有金翅鹏鸟了吗?”世子流露出可惜之色。
钟离淡淡道:“活着的大抵是没有了,死去的或可一见。”
“在何处?”
“传说,金翅鹏鸟冲击九天,悲而绝命。生前受冤魂侵扰不得好死,死后怨气浓厚也污染了一方净土。绝云间山水之势本该生机勃勃,如今生机断绝正符合了此等传言。”
世子看向钟离,寻求一个答案:“他到底为何而死啊?”
钟离自然地转移视线:“传说罢了,钟某怎知?”
崖边脚底流云翻滚,世子灵光一动:“所以先生执意来此,是想找寻金翅大鹏的尸骨?”
“世子聪慧,此为其一。金翅大鹏毕竟是上古异兽,身负一族传承,于刚入修仙之途的你来说是一桩大机缘。若借此筑基,当一飞冲天。”
“原来如此。”
时间就在修炼当中度过,钟离把玩着尘世之锁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解密当中。
随着日光下移,瘴气不知何时悄然浮现,淡淡的黑色背景之下,血腥的红色云朵更加狰狞。世子的面色也狰狞起来,周身环绕的青色灵力气流颜色转深,黑暗将他淹没。
钟离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头也没有抬。
世子被黑气裹挟着动起来,神色木然,举动僵直,全如傀儡。黑青色的印记在肌肤上攀爬,露出来的部分像极了平铺的羽毛。
钟离静静看着他跳下山崖,没有丝毫阻止的意思。波澜不惊的眼眸里只有风云变化,而后视线继续集中在尘世之锁上。
黑青色的气流如羽翼伸展抖动,将垂直下坠的世子捞起,一路左绕右转来到禹水源头的一处山丘。
相对于高耸入云,直插天际的绝云间众峰而言,这座小山丘算得上低矮,然而横向占地极广,那平缓的山坡延伸出去几乎与整个绝云间山脉的宽度持平。
山间风起于虚无,一层一层将山丘浮土刮去。一时间尘土飞扬,云絮散碎,山谷间乱作一团。风暴中心,被黑气裹挟的世子悬浮在半空,提线木偶一般将手点在了山丘的一处凸起上。
山丘的表象消失,青金色羽翼重见天日,岁月的侵蚀没有折损它半分光彩,它仍然如活着时那样高贵优雅,每一根翎羽都闪烁着金属一般的光泽。金翅大鹏静静地躺在地上,双眸微闭,琉璃一般的眸子折射着光,仿佛只缺少一颗强劲跳动的心脏,这只金翅大鹏就能够重新翱翔九天。
世子的手被牵引着点在它额间角上,眉心那颗与生俱来的朱砂痣微微亮起,与角之光交相呼应,青金色光芒陡然爆发,刺破风暴,形成新的洪流。
巨大的鹏鸟尸体肉眼可见的干瘪下去,维持着尸身不毁不灭的力量疯狂涌入世子体内,连带着那些灰黑色的纠缠着尸身的怨气也一并冲了进来。凝气大圆满的境界桎梏几乎是一瞬间就被破开了,灵气旋涡急速转动,肆意吸收一切力量用于突破。
一层道台瞬间凝结,在丹田灵力海洋之中占据了广阔的位置,比之一般修仙者大了十倍不止。然而本该纯粹的青色混入了其他力量,变得浑浊显得驳杂,青黑色的道台之上,金光勾勒出鹏鸟,鹏鸟传承牢牢在道台上刻上烙印,双翅舒展,仰头作嘶鸣状。
第二层、第三层、第四层......九层道台一一垒筑,一鼓作气毫无凝滞,道台之宽占据一半丹田,道台之高九九之数,是最最完美的道基底座。
传承的力量尚有剩余,于是高楼琼宇拔地而起,以道台为基建立紫府。一连冲破三个境界,来自金翅大鹏的狂暴力量才逐渐平息。肩胛骨羽翼初生,绿色鳞甲纹路在皮肤上隐现,眉心朱砂痣浓成了凝夜紫,灿金眼瞳也被血红浸染,此刻的世子不仅是个傀儡,更是堕魔之态。
钟离这才收起尘世之锁缓步而来,一掌切开世子与金翅大鹏尸身的联系,随即敦厚的岩元素点在世子眉心,磐岩封印将所有负面力量压下、封印,一力降十会。
面若冠玉的少年眉心一点鲜红朱砂痣,闭眼昏睡过去。钟离将其一把抱起,踏上了回程的路,而他们身后,失去力量的鹏鸟尸骨正在崩塌,羽毛失去光泽化为飞灰,白骨疏松脆弱落为尘埃。
最后的痕迹轰然落幕。
梦境之外,归终看着钟离带着少年潇洒离去惊得目瞪口呆。
“这就没了?金翅大鹏那么凶猛,怎么族灭得这样憋屈?你没瞧见那鹏鸟尸身环绕了多少怨气?怎么敢让魈去接受传承的啊!这鹏鸟是不是你救下的那一只?”
钟离冷静道:“我自有打算。”
“行行行,您运筹帷幄,那你看没看见他现在怨气侵扰,危险成什么样子?道台从搭建之初就被怨气入侵,往后千百年又时时刻刻斩妖除魔与邪祟作伴,焉能不疯?你到底作何打算!”
钟离并不在意归终的诘责:“这是他自己的愿望,我只是顺应天命。”
“自己的意愿?”归终狐疑,但终是信了钟离一副正经样子,“若真如此,那你我确实不可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