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
褐色长衫搭在肩上,挡住了入夜的凉风。钟离叹了一声,扶他起来进了马车。钟离扬了扬鞭子,驱车缓慢前行。
沉默了片刻,世子发问:“先生,世人皆是如此吗?”
“你明明可以反抗,为何收住了手?”
“我欲扭断他的手,却探到他的脉搏,虚弱无力。那些人不是故意的,他们只是......太苦了。”
“人有善恶,从一而终者少。全看你想救,还是袖手。”
“我......”
“不必过早回答,你的路还没有走完。”
他缩着身体,嚅嗫:“我救不了所有人。”
“你可以。”钟离坐在外头看着车马前行,声音穿过车帘,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你是墨川世子,将来执掌墨川权柄,立于王位之时你将有治理拯救一国的能力。”
“王位......”
“帝王将相从不囿于血脉,有能者有志者皆可成事。看不惯这世道便去改变他,你比太多人拥有更高的起点,对你而言,明悟肩上的责任应当轻而易举。”
“责任......”
“贪官污吏可杀,清官良将可用,愚民可教化,贫民可救济。若想治下清平,你的目光应当超出宫城,落在真正的凡世里。”钟离的眸子里映照着一片灯火,那是平民万家的俗世,“民心所向,方能安康,这世界总是他们的。”
“民心么?”
世子陷入沉思,钟离也就不再出言打扰。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美玉终须历劫。
无言行了一夜,到达新的城镇。
世子梳洗过后,又是翩翩少年儿郎。墨绿长发用绸带高高竖起,一身箭袖白衣裹住劲瘦腰身,腰间美玉配丝绦,香囊坠流苏,玉笛靠剑,风流潇洒。
“先生昨夜也未休息,可要梳洗?”
“不必。”
世子上下打量,确实见钟离纤尘不染:“先生出尘,学生不及。”
“仙家法术清尘,略施小计罢了。”
世子跃上马车,接过了缰绳,二人一路闲聊,慢悠悠出了城。
“仙家法术?先生懂得可真多。”
“钟某只是个寻常人,多读了些书罢了。”
“先生可莫要自谦了。”
钟离笑而不语。世子坐不住了。
“我与先生既是师徒,还不能教授些许吗?难不成,先生觉得学生还不够格?”
“真想学?”
“当然!传说中的仙家术法,谁人不感兴趣?”
“世子不怀疑钟某说谎?”
“先生高风亮节,或有隐瞒,不打诳语。”
“这评价倒是中肯。”钟离松了口,“也罢,便教你一道吐纳法门,若学不会入不了门......”
“若无天分,自然也怪不得先生。”世子眼睛发光,颇为好奇,难得露出些少年的好玩脾性,“先生快教我!”
钟离勾起一抹笑,比平常笑得更狡黠。然而兴奋当中的少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入了套。
“缰绳给我,进去坐着吧。”
世子盘膝而坐,深呼吸平复激动的心情:“先生,我准备好了。”
“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气沉丹田,寻脉络中散落灵气,引去丹田凝成灵气旋涡,此为一层凝气。接下来,听清口诀,看好我为你引导的灵力周天,”
讲解完最基础的修仙灵力品级,钟离口中诵着口诀,分了些灵力帮助世子引导体内灵气。
人,乃是天地间钟灵毓秀的产物,体内本就留存有先天灵气。所谓凝气就是将体内先天灵气聚集起来形成一个灵气旋涡,此后便由这个漩涡去沟通天地与自身。
凝气几层基于体内先天灵气之多寡,可看天分。钟离惊诧于世子体内先天灵气之浓,甫一凝气,境界就直逼大圆满。
不愧是能和旅者扯上关系的有缘之人啊。即便是有一世的积淀,也足够令人震惊。钟离满意地点点头。
“凝气之后便是筑基,筑道台三至九,你天分极高,定要冲击九层道台。道台愈多,愈坚实,此后道基才稳不至于紫府摇晃。紫府为元婴住所,坚固屏障......”
“压在凝气,不可突破,继续扩大巩固灵气旋涡。默念口诀运行周天,入定。”
世子的心神沉下去,沉到丹田,仰头望见无数或明或暗、或粗或细的光线,那是他的经脉,正在被灵力一一冲刷。
钟离的灵力只是浅浅一道金色洪流,卷着他散落在身体里的先天灵力,唤醒、催发,而后裹挟着前进。温热的灵力行过十二正经汇入丹田,壮大旋涡,等到世子熟悉了灵力运行的周天,钟离的灵力便退了出去。
行进的两天一夜,钟离放慢了马车的脚程,不使颠簸打扰了世子入定的状态。
“醒了?”
夕阳如血洒在湖面上,钟离在这里停车等了有半个时辰。
“先生,好臭。”世子掀开帘子冲出来,狠狠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修仙先锻体,最初的灵力很大程度上都去温养你的身体了。就如同一块烙铁被反复捶打,自然就有杂质析出。”钟离不以为意,但提前站得远远的,“此处湖泊清澈,可以换洗。”
“先生是不是早有预谋,当时多给我买了一套衣裳。”
钟离微微一笑。
世子跳入湖中,爽快地游了几圈,只觉浑身舒畅。身体里一直有一股奔涌的热流,冲刷得分外舒爽,力气大了不少,连眼睛都更清明几分,游鱼的动向在他眼中无所遁形。
他出手如电,捧起了一条草鱼:“先生可要吃鱼?”
钟离撇了一眼,看着那挣扎的鱼儿摇头:“你会做?”
“......不会。”手上松了力,鱼儿便脱了手,溅起好大一团水花。世子不免尴尬,收拾干净便上了岸。
钟离也不再掩饰灵力,帮他催干了长发,顺手教了一点控制灵力的窍门。
“你灵力属风,于风相最合,平日可多去感受自然中的风,化为己用。”
“是,先生。那我们继续前行?”
面对沾染了脏污的马车,世子眼神乱飘:“这马车是不是不能要了?”
“嗯,骑马前行吧。等你可以御风,路程于你而言就不再遥远了。”
梦境之外,归终终于做好了一面可看梦境的镜子,令一偶人捧着,而后舒舒服服地开始看戏。一旁有偶人看着香炉,保证魈和荧当世意识的沉睡。
“原来这就是你口中那段师徒时光?不过你为何会千里迢迢放着璃月不管,要隐瞒身份做他老师?温迪又是谁?”
“本来是想催醒旅者,但为何魈反而有觉醒之兆?这中间出了什么问题?”
“嗯?他们俩谁先觉醒有问题吗?”
“再看吧,命运之路终会柳暗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