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李由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他瘫软在椅子上，季绵过来扶他，他甩开季绵的手“走开！不用你管。”
“由哥，对不起……”
李由再怎么遭受打击，都不可能向荣福华认输，他知道现在不是颓靡的时候，他扶住桌子起身出门，一眼都没有看季绵。
手机上是温正函的18个电话和那些股东们无数的轰炸信息，平时不管事，利益受损所有人都冒出来了。
李由给温正函回了个电话过去，“李总，你现在在哪里？公司门口堵满了人，股价跳崖了！”
“我知道，我现在在赶过来的路上，你想办法帮我把那群媒体引开，找条路让我上去，我大概还有七分钟到。”李由的声音里满是疲惫，但是仍旧强撑着解决问题，毕竟逃避不是办法。
“好的，我马上准备！”温正函什么也没多问，听吩咐行事。
“李总，麻烦您把车停到A座楼下的停车位，坐电梯到A座15楼，然后走连接道到B座，我在15-b电梯口等您。”温正函已经安排好了，李由也正好到达丰年楼下。
以往干净整洁的大堂挤满了人，有媒体，也有受害群众，大门被烂白菜、臭鸡蛋击打的臭气熏天，已然没了往日受人仰望的样子。
李由按照路线设计在电梯口和温正函汇合，温正函向他说明现在的情况，确实和荣福华给他展示的大差不差，李由揉揉山根，对荣福华的恨意更甚。他居然用他来处理丰年这么多年的坏账、烂账。
他走进公司的时候，员工们都望过来，眼神里有震惊、有悲伤、也有嘲笑和轻蔑。
这时候没空关心他们，李由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室，在到达的最后一步停下，他转身对关注着他的丰年员工们说，“想必大家通过各种途径都看到了，由于我们所投资的城建计划失败，公司现在负债累累，公信力也受到严重损伤，这可以说是公司的生死存亡时刻，我们需要团结一心，度过这场难关，换来丰年更加美好的明天。”
“不过，我知道大家的心里没底，有的人甚至动了要离开丰年的念头，我在这里可以以丰年总裁的名义做出承诺:想要离开的人，现在就可以走，《劳动法》上规定的赔偿金，我一分都不会少的发给你。”
此话一出，诸多员工蠢蠢欲动，有人提出质疑““李总，这么大规模的人员调离，是不是应该向荣董汇报一下，我怕...”
“不需要，现在我是丰年的大股东，想走的现在马上走！”李由说的直白，身姿未动，眼中满是坚定。
现在走，有N+1拿，现在不走，等到后面丰年彻底断气了，破产了，那还得白干几天活，于是公司里马上就有人收拾起东西来，以贾浩毅为首的一群人连工位都没来得及收拾，就火急火燎地跑向人事登记，生怕自己成为了那个炮灰。
李由就站在办公室门口看着这一幕闹剧，他很少抽烟，现在却点上一支，在烟雾缭绕中思考着自己能够继续走下去的路。
温正函陪在他身边，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李由，因为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李由突然拥有了荣福华手中丰年的股权，在这么一个股价急速下降的时期？为什么荣董一直未出面调停，即使是在疗养院养病，遇到公司危机存亡，养子可能面临牢狱之灾的情况下多少也该一起想办法？为什么李由会在这样一个危急关头选择让员工自行选择是否离开，那样后期的公关处理以及财务整理肯定会缺少人手？
温正函心中满是疑问，却一句也没问，他默默地站在李由身边，焦虑的向日葵味道在空气中淡而又淡，温正函小心地释放出一点香橙味道的安抚信息素，在这个空间里如同空气清新剂一样让人心旷神怡。
烟草燃尽，李由开口道“应该差不多要到了！”
什么？温正函还没反应过来，电梯打开，丰年的股东们站在里面，冲动一些的直接冲上来揪住了李由的衣领，“你这个小鬼头，没能力要来当什么总裁，现在丰年亏空这么大，股价都跌停了！我们的损失，谁来承担？谁来负责？”
温正函急忙去拉架，“张总，您先别着急！公司有盈亏是很正常的，现在李总和我们也在想办法，相信很快就能解决好。您坐，我给你们倒杯茶！”
张奇甩开温正函，气呼呼地走到李由的总裁办公室里，“我今天要是没个说法，就不走了！”这种泼妇一样的解决问题的办法居然有一天也能够在一个身价上亿的中年男人身上看到，真是活久见。
李由理了理被揪的乱七八糟的衣服，对聚集在总裁办门口的诸位股东说“我自然会给大家一个说法，不过总裁办椅子不多，请各位移步会议室稍作片刻吧！”
“为什么要听你的？荣董呢，为什么不出来主持大局？”有人疑惑。
“不好意思，荣董已经将他名下丰年所有的股份都转给了我，现在我就是丰年最大的股东。”李由泰然自若地陈述着事实，却有很多人不愿意相信。直到李由拿出那一份股权转让书，张齐等人才一脸不可置信地转移到会议室。
会议室因为员工离职而不复往日干净整洁，李由有些尴尬地把倒地的绿植扶起，说“不好意思，有些乱，辛苦各位稍微将就一下。”
张齐从鼻子发出不屑的声音，“行了，别搞这些虚的了，说说你准备怎么处理这次危机吧！”
“这次事情归根到底是我们参与了城建计划那个项目，不仅把资金链套死了，而且在公众中的公信力也有极大的损失，这个各位都清楚。”李由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看似镇定自若，实则这是一种缺少安全感的情况下给自己底气的方式。
“对，我们就是为这件事情来的，这件事情怎么闹得这么大？股价也跌得这么厉害！今天下午，短短几个小时，就已经跌停板了，你是想干什么！”
“看来张总情绪还是比较激动，那么其他各位有没有什么要说的？有什么合适的解决办法也可以提出来。”李由没有正面回复张齐的质问，反而笑着看向其他人，询问他们的意见。
鸦雀无声，李由冷眼看着这群已经被养废了的老顽固们，他们大多是荣福华的亲戚朋友，或者亲戚朋友的亲戚朋友，平时只会拿分红装大爷，现在出了问题开始装死。
“大家不要沉默，毕竟，这个项目的实施，我们在竞标前也是征求过各位的意见的，大家举手投票过三分之二我才敢着手推进，现在大家单纯坐在这里朝我施压，也是没有用的！”李由语气突然严厉，拍桌把在座各人吓了一跳。
“你有什么话，就好好说嘛！”
“对啊，我们过来也只是想商量个办法出来，也不是来吵架的...”有几个小股东现在出来装好人呢。
李由脸色又由阴转晴，他缓下语气，说“我就是要和大家好好说，才把大家聚集在这里，如果各位没有什么办法的话，那就听听李某的看法吧！”
李由示意温正函把刚才拟好的股权转让书一份一份的按照对应股份放置在他们面前，“既然各位已经看不到丰年的未来，作为这个项目的主要推动人，我理应承担起主要责任，大家可以看看现在手中的这份合同，如果各位同意的话，可以把手中的股票按照今天的价格抛售给我，我全部回收，即使有债务，我也一力承担。”
“当然，我的能力有限，不能让各位凭此赚到多少钱，但是我也并没有让大家承担进一步的亏损，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其他的，恕我实在能力有限，无力再解决了。”
全场包括张齐都没出声，李由站起来背过身去给他们思考的时间。虽然今天丰年的股票跌停了，但是对比之后丰年的彻底破产清算，李由给出的价格无疑是最合适的。
既能够帮他们解决困惑，还能逃出丰年这个岌岌可危的将倾大厦，“可是这样的话，所有的风险就都转移给你了，我们怎么过意的去？”稍微有良心一点的一个股东嘴上说着，但是在看到身边人都签字之后，自己也还是签下了字。
终于，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笔，张齐也没有骂骂咧咧，现在李由拿到了他们手中的所有股权，以及将近二十亿美元的债务。
“各位签完了就先走吧，我会在一个月内把钱打给你们的。”李由伏在桌上，声音闷闷的听起来没什么力气。
事情解决了，那些股东没道理再留在这里，他们陆陆续续离开了会议室，喧闹的空间一下子安静下来，李由也走出会议室，原来的员工办公处现在安静的吓人，只剩下几个人还在坚守岗位。
（二）
灯光昏暗、人员稀少、环境杂乱，李由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丰年。他缓慢地走过每一个还亮着灯的工位，记住了每一个人的脸。
沉重而坚定的脚步在寂静的空间中显得尤为清晰，李由的发言掷地有声“感谢各位还留在这里，愿意与我共度丰年这最艰难的时刻，如果我们能顺利解决这次危机，我将不胜感激，而各位也将成为我、成为丰年的英雄。”
“现在，希望大家可以鼓足干劲，面对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业务部！整理好丰年近五年来的所有项目，汇总后清查哪些还存债权未收回，联系财务部逐一收回，力图实现全部收回！”
“公关组！尝试通过各渠道发布城建计划对城东新区发展的好处，尽量激发城东新区居民的好感，同时宣发我们之前参与慈善活动以及捐款的行为，帮助我们多吸收些路人的好感度！”
“人事部，清查好离职人数，汇总赔款金额，尽快发到我的邮箱！”
........................................
李由哑着嗓子指点江山，丰年总部在他的监督下运行得比平时更加有效，他陪着所有人一起熬着，精神高度紧张，眼下乌黑，精致挺俏的鼻梁上一道不知名的红痕。
温正函为他端了一杯温水，伏在桌上的李由现在已经三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了，有人一靠近他就敏感地起身，见是温正函过来他才缓和下神经，闭了闭眼睛，隐藏起满是红血丝的眼睛，舒了一口气，“谢谢你，正函！我没事，你稍微去休息一下吧，这么多天，忙坏你了！”
温正函沉默着把水杯放在李由桌上，拿出一份财务报表。“李总，财务部那边把丰年的财务情况分析好了，报表显示，您本人因为买卖股权而负债四十五点七亿美元，而以丰年现在的经济状况，期权、债权、版块、项目、地皮等全部加起来市值不过三十亿美元，而且还有那么多离职的员工的离职赔偿，以最乐观的情况扣除之后，依旧会有超过十五亿的债务将全部归咎到你本人身上。”
温正函紧皱着眉头，语气严肃，眼睛刚从报表上抬起来就撞进李由漆黑的眸子里。
“丰年的股价现在怎么样了？”已经过去三天了。
“这几天里，丰年的股票依旧在走下坡路，不过没有到跌停，公关组做得很好，城东新区的住户自发地推进城建计划的开发，而且还在路人面前刷了一波好感度，预计一周内，风声过去后能够稳定下来。”
“嗯，好的。”李由嘴唇抿成一条线，扭头一看发现温正函比他更加正经，他缓和了神色，“不要那么紧绷，小心把身体憋坏了！”
“我不紧张，我担心您！”在温正函眼里，李由对他有知遇之恩，从他毕业起就带着他一起发展、成长。现在他有难，自己却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能力范围内把力所能及的事做好。
李由一愣，好像除了荣年之外，温正函是第二个这样说的人，说起来好久没见荣年了，消息也没回，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不用担心，业务部那边的债收回来了吗？”李由挤出一个笑脸，高压下的脸有些僵硬。
“大部分收回来了，但是还是有一些小公司已经申请了破产，无法收回。”
“嗯，你吩咐他们把这部分钱发给那群离职的员工，但是要求要把这件事情宣传出去，还是老办法提高我们在群众心中的可信度，并且提高在职员工的积极性。”
“然后，下周一，召开发布会，宣布我们会继续推进城建计划，不让广大群众的期待落空。”
虽然有些疑惑，但温正函还是把李由的命令安排了下去。李由望着电脑屏幕上不断下降的股票红线，心中酝酿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