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掌,恩断义绝,主神之位,你且拿去吧。”
沧洲把剑往地上一扔,发出“铮”地一声,终于露出了那种轻松的笑,像她还是祤芫那时一样。
她艳红衣裙在冷冽风中,像火一般燃烧 ,时卿突然心慌地厉害,看见她后仰的动作猛地探向前,伸手想抓住她。
沧洲跳下去了,在他的面前,他什么都没抓住。
幽火灼烧神的灵魂,果真不假,时卿痛得几乎要四分五裂,脸色一瞬间失血,第一反应是跟着跳下去。
他却身子一僵,直直跪在了地上,发现自己行动不了,这无疑也是沧洲的手笔。
紧接着,他脚上那圈已经没有起作用的缚神咒碎掉了,很快在空中散成金色的光点。
一旁的剑也碎了,这是沧洲的灵魂武器,沧洲死了,它自然也就碎了。
这仿佛是某种预兆,时卿原本还愣着,此刻突然醒了过来似的,声嘶力竭喊道。
“沧洲!!!”
下面是滚滚黑云,没有人应答,他泪水不知何时流了一脸,眼睛怔怔地,失态得不像战神。
他一遍遍地喊着,喊到嗓子撕裂,喊到眼睛都空了,喊到被幽火击中的伤口开始溃烂,一阵又一阵地发痛。
时卿身体很重,完全动弹不得,他想要马上死去,在黄泉路上追上沧洲,可这束缚不知何时才能消退。
于是他就跪坐在那里,眸子死死盯着崖底,他几乎要麻木了,有个声音在告诉他。
沧洲不会回来了,沧洲已经死了,掉入诛神崖不可能活命的,更何况她业障缠身……
“沧洲,我要的不是主神之位。”
时卿喃喃,唇边衔着一抹苦笑,眼中的光早已暗去,此刻又迸发出更深沉的死气。
沧洲随着那抹残魂从崖下浮起来时,看见时卿眼中布满血丝,长发披散,竟是自爆之态。
时卿嘴角鲜血溢出,目光空空,已是一片死灰,再来迟一秒,他便会神陨。
看见那从幽暗崖底的金光,先是愣了愣,随后,那死灰闪烁几下,忽地燃起滔天火焰。
*
时卿身受重伤,杀死了魔神沧洲,是三界的救世主,自然而然成了主神。
神族大大受损,混乱不堪,老一辈的神族全部死亡,身为主神,他要忙的事情实在太多。
只有到晚上,他才能一个人安静下来。
沧洲的残魂就放在他的殿中暗室,无人知道魔神未死,就被主神养在神殿之中。
这事情若是传出去,不知要引起多少惊涛骇浪,只会觉得时卿当真是个疯子。
沧洲的灵魂就放在魂灯里,全无防备地暴露在时卿眼前,那些记忆时卿也自然看到了。
沧洲的所有痛苦,所有挣扎,到最后只剩下一丝希望,她要去找他。
时卿说他知道沧洲很痛,他不知道。
他是压死沧洲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她溺水时夺走她最后一丝氧气的洪流,是大言不惭的救赎者……
他并不是没有去看过沧洲,他成神便想起了所有,知道沧洲就是祤芫,第一时间便是在沧洲身上留下自己的神意。
若她有危险,他便能第一时间知道。
但他没有想到,沧洲竟能完全盖住他的神意,她每一刻都深陷折磨,可他全然不知。
不仅如此,他再也找不到她了,沧洲像是大海中的一滴水,消融得干干净净。
神界没有祤芫,人间没有沧洲。
但在他的有意寻找之下,他还是窥得了当年的一点真相。
神族,也许对祤芫做了什么……
这也是沧洲回来时,他要躲着她的原因。
神族和祤芫必然是处于对立面的。
神族不知沧洲就是祤芫,可若是他离她太近,引起主神关注,说不定会让他们有所察觉。
他没想到沧洲内心已经接近崩溃,他没想到沧洲会入魔,他没想到沧洲一心求死……
沧洲究竟能不能醒来,多久醒来,时卿也不知道,他只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等 。
等到神木抽出新芽,等到那把剑被重新修复,等到那些被毁的世界也全部恢复……
时卿取神木作为沧洲的肉身,为她造了一副身体,这样,她的灵魂便有了栖息之处。
沧洲业障缠身,他散了三成神力将那些小世界恢复,替她赎罪,将她的煞气引到自己体内。
沧洲用来断绝关系的那一掌,反而在他灵魂上刻上了永不磨灭地印记,让他能够融合沧洲的煞气。
那把剑也被他修好,里面剑灵的煞气同样被引到他身体中,缠绕的黑气全部消失。
剑灵失去了记忆,他告诉它,它是一个系统,它要去找一个人。
沧洲的魂魄差不多补好,时卿把她的魂魄放入了小世界温养,而他自己则陷入沉睡,这是一场豪赌。
两千多年后,沧洲苏醒……
沧洲睁开了眼睛,时卿坐在她的对面,见她苏醒,肩膀微微紧绷。
“记起来了?”
他声音是哑的,他在紧张,他自私地让沧洲陪他走了这么一遭,又还回她的所有记忆,自然做好了承受她怒火的准备。
可若是沧洲真的恨他,真的再一次要离开他,他不敢想。
“嗯,全部记起来了。”
沧洲的神色还是惺忪的,仿佛刚从一场光怪陆离的梦中醒来。
她的神色辨不出什么情绪,走到时卿面前,时卿僵硬低想要站起来,被她压了回去。
时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他等了不知多少个岁月的拥抱,沧洲的声音仿佛从雾里传来。
“谢谢。”
时卿眼尾有些泛红,低声说了一句话,几乎可以算是一句气音。
沧洲听到了,他说的是,“沧洲,我真的爱你。”
沧洲于是将头靠在他肩膀处,亲吻他的脸颊,轻轻笑了。
“我也是。”
只这一句,千万年光阴轮转,无悔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