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清静了几日，具体是几日苏九河也不知道，应该是很久了吧，反正他也不关心这些。只是每天漫无目的的在城内瞎晃悠。
城主死后他只想弄清楚鬼母的意图，以及鬼母为何会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究竟是受何人所托要把他和司鸿黎溦弄到她的鬼域里。
伴随着一声巨响结界碎了，数万金光化雪，染白了十方城。
是鬼母，准确来说是十方城城主。
她回来了。
背叛者们慌乱的逃窜，奇怪的是进城的没有鬼族，只有化鬼的十方城城主。
但凡是被她抓住的人无一都被她啃断了脖子疯狂撕咬着残肢，犹如一只发狂的凶兽。她野蛮的吸食人血，看着背叛自己的人在自己面前一点点软下去变为一具尸体。
她已经完全化鬼，连襁褓中的孩子都没放过。
鲜血染红了十方城的雪。
苏九河静静看着与戚长离长相别无二致的鬼母又想起了之前在幻境中的神君。
难道说戚长离是那位神君的转世，但转念一想那毕竟是个幻境，也不见得有多真，说不准就是鬼母用了戚长离的脸编出来的。
苏九河看着城外堆积成山的鬼族尸体又瞅了一眼鬼母，心中顿时有了个所以然。
吞了这么多同类难怪鬼气那么重。
剩下的几日苏九河依旧无法触碰到鬼母，每日唯一做的事便是跟在鬼母身后，默然看着一场杀戮盛宴的进行。
果不其然，杀戮太重引来了修士。
但鬼母只是伸伸手指便让修士爆血而亡。
她精心挑选了五十六位修士的头颅炼制成法器——清愁。
看着鬼母蹲在城墙上他一把将鬼母拥入怀中，这一次他真真切切的抱住了。
“十方城不要你，师兄要你。”
鬼母脸上露出苦楚，血水顺着她的胸口涌出，如晦贯穿了她的胸膛，刺破她的心脏，却离奇的让她停止跳动的心脏恢复了活力。
黑暗之中被镣铐束缚住手脚的戚长离好似感觉到了光，有人劈开了关住她的门。
她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却疯狂的吸引着她向那个方向奔去。
可当她顺着光走出来就看见自己血流不止的胸口。
她咳嗽了几声，弹了弹穿透她胸膛的如晦嘶哑着嗓子道：“能不能把剑先拔出去？”戚长离一把拉开遮住视线的红绸。
苏九河在戚长离口中塞了颗止血丹药道：“忍着些。”
如晦抽出，溅出红梅开在冰雪之上。
戚长离疼的直抽，这可是心脏啊！
捅哪儿不好，偏生要捅要害！
苏九河习惯了一击毙命，纯属是手顺。
戚长离捂着心口，暗叹一声。
还好自己现在是鬼母之身，被捅了心脏顶多疼一疼。
苏九河偷偷瞄着苏九河的面部轮廓，在黑暗被划破时，那个执剑的人竟与脑海中另一个身影重合。
一个绝对不可能救自己的人。
苏庭卿，她迟早会将他挫骨扬灰，只要挫骨扬灰就不会再与他纠缠在一起了吧，只要将他挫骨扬灰梦魇就会醒了。
戚长离下了死心，再一次经历苏庭卿的折磨之后她只想将自己滔天的恨意悉数报答在这个男人身上。
她要数倍偿还苏庭卿的“恩情”。
此世将是她与他的终结。
上一世摇摆不定的决定此刻如同江水终要东流，没有什么能阻挡她的计划。
戚长离撑着弑月颤颤巍巍离开，苏九河不允她走开，谁知这女人滑的和泥鳅一样，抓不住啊。
戚长离三下五除二拆掉繁杂的大氅，又扯了头饰道：“还是先想想怎么出去吧。”
戚长离忍耐力极强，血水浸湿了她的衣裳，像血蛇游至衣角化为一朵朵夺目的红梅开在雪地，她有些发晕，眼神逐渐失焦却还是一声不吭杵着山烟闷头下着城墙，这还多亏了苏九河平时不当人的训练。
苏九河没带过孩子，刚养戚长离时只要她做的不好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该多难听就有多难听，甚至一度想让司鸿黎溦逃离，可逃了几次就挨了几顿毒打，最后也就不敢逃了，只知道要对这个男人绝对的服从。这个男人打了她后不会给她伤药，只会将她扔进禁地让她独自应对饥肠辘辘的低阶魔兽。几天后或许是想起她了便把她捞回去再施个小法术治愈她身体上的伤。
这个男人就是个笑面虎。
以至于她看见苏九河的笑脸不仅仅是讨厌还有点发怵。
“怎么出去？”苏九河自言自语道，顺带伸手抚摸着落雪，扬起的青丝像是他心中的愁绪挥之不去。
有没有神官他不知道，但有一点他可以笃定鬼母和戚长离绝对有关系。
“师兄不走？”戚长离回头，脸上因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像极了雪地的颜色。那一双无神的眼睛让苏九河想起了第一世被自己一剑穿喉的戚长离。
秋波眉，瑞风眼，像是傲然于世的寒山雪，不可亵渎的神圣，她的眼中有光，仅仅是那一眼，便足以乱他心曲。
向往戚长离身为女子却一身傲骨，向往她身为女子却做了整个修真界都不敢做的事，一人一剑杀入魔界单挑六大护法，以一人之死，换天下安宁。
那一世他只知戚长离年少成名，一剑惊鸿斩下毒蛟头颅，无论在他何种折磨下永远挺直脊梁，没有一声求饶。
这才是他渴望的对手啊。
“来了。”苏九河突然有些于心不忍，不忍再一次将剑刺入这个摇摇欲坠的女人的身体。
被苏九河突然扶住，戚长离下意识就要挣开，可每动一下热流便会更快流出。
血怎么会止不住！
情急之下苏九河掰开戚长离的嘴取了止血草药的瓷瓶就是一顿猛灌，又灌了些补气丹药这才收手。
药丸全卡在了戚长离的喉咙，咽也不是吐也不是，一口气上不来苍白的唇都堵上了一层薄紫，苏九河眼看不对伸了手给戚长离顺气，结果刚触碰到戚长离后背，之前喂的丹药就全都付之东流，哗啦啦的滚了一地。
在雪地上褐色的丹药十分刺眼。
苏九河将手上的口水在戚长离肩头擦了擦。
就这样吧，反正就流点血，又死不了。
戚长离眼前一黑，好像是自己闭上了双眼，却凭借着意志站着。
鬼嚎像是海浪，一浪接着一浪涌来。
是十方城五千余人的哭喊。
戚长离半眯着双眼，看向四周废墟的黑影。
“师妹会保护我，还是要放任我去死，又或是与我同葬于十方废墟？”
有声音传入脑子，但她听不真切，但她知道这是苏九河的声音。
怎么，自己要死了也不放过她吗？他自己不是个地仙吗，小小鬼魂也会怕？！
戚长离此时不敢忤逆他。十六年来她已经养成了下意识顺从他的习惯，更是因为她不得不臣服于他，毒虫会一点点蚕食她的血肉直至她化骨成沙。
苏九河给戚长离喂过毒，仅仅是为了让戚长离不得不顺从他。
弑月在手，寒光划破雪幕，藏青色的裙摆带着雪尘翻滚，像是春风扬起的林浪。
戚长离如同没有生命般的武器，冰冷而麻木。面对鬼魂没有躲闪，只有上前。不计后果，只求能一剑杀死对方。
雪尘纷飞，好一场美人剑舞在地上做出一幅点缀梅。
可真是一头听话的好狗。
苏九河笑的阴戾，就算换了张脸，身为魔尊的本性依旧不减当年。
他一面伤害她，一面救她。
他想看她以狼狈不堪的模样留在他的身边，想看她一身傲骨却逃脱不了做自己傀儡的样子，却又想看她一手执剑挽了千万春风大摇大摆闯入魔宫的意气风发。
傲气又如何，还不是成了对他言听计从的狗，成了他苏庭卿的玩物。
苏九河掩饰不住驯服昔日仇敌的成就感，淡定自若的走在街道上，因为有人会为他清理路上的障碍。
众生相又如何，到头来也逃不出他的支配。
戚长离脱力，可意识告诉她不可以倒下，她机械的挥剑然后落剑，之后再次挥剑。
她有勇气剑指苏九河吗？真的有那一天吗？
她苦了四世了，逃离不了被折磨的命运，只不过这一世换了人，折磨也来的更早了。但至少，没有遇见那个“他”。
面对这个阴晴不定的师兄她已经养成了下意识臣服的习惯，现在的她还有勇气去反抗他吗？
她想杀了苏庭卿解开三世的心结，可苏九河呢？也杀了他吗？
她能杀了他吗？
他们明面上是关系要好的同门师兄妹，可实际却是从属关系。
戚长离一口心头血呕出，她要找生路，苏九河说过要给他生路，可苏九河哪一回不是在逼着她去死。
单靠戚长离一人鬼是杀不完的，想要这样硬破棋局靠她当前的身体是不可能的。
苏九河心平静如死水，漠然看着为自己执剑的戚长离。
血一滴一滴落下，像是散落的梅花。
而他的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情感在抽枝发芽。
她握紧了手中的剑
他亦握紧了手中的剑。
她将剑指向了敌人。
而他将剑指向了她。
戚长离知道自己要撑不住了。
在她松剑倒下那刻，如晦再次送入了她的心脏。
她蠕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苏九河堵了回去。
“抱歉。”
眼泪落下，失焦的眸子无法直视身后的男人。
怎么都这么该死，真该拿他的命祭我山烟。
随着如晦离体，戚长离倒在雪地，眸子明明已经黯淡下去却仍向外滚着泪水。
指节因太用力而变得青白。
她太想活着了，无论哪一世她都想要好好活下去，像普通人一样活着，相夫教子，简简单单度过凡人短暂的一生，一次次的死亡让她无比渴望活下去。
戚长离想像普通人一样活着，闲话桑麻，相夫教子。想像母亲死前所说的那般，不怨恨任何人，但她做不到。
她好恨。
苍天没有眼，西风不知情。
一次次的轮回让她厌倦这个世界，人间温情何在？她所渴望的东西没有一世得到，她向来只配拥有失去，和剜心般的痛。
这就是她的命啊！
可苦痛难道不应该一起承担吗？！凭什么要她一个人担下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