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自我做起,从点滴小事做起。
杨再兴这句话虽然朴实无华,却蕴藏着大道理。
颜本昌心潮澎湃,大道至简,大道至简啊。
而且,为了百姓吃上盐,杨再兴并不在乎商贾是不是下贱的勾当,不为世俗羁绊,扑下身子踏实做,是为为生民立命。
别人都是坐而论道,纸上谈兵,可杨再兴却在身体力行,大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魄。
杨再兴小小年纪,却比我活得通透多了,我不如也。
杨再兴不明白颜老头为何动不动就激动得浑身颤抖。
他不会是得了帕金森吧?
“那个,颜先生,我真的赶时间,盐引盖不上印,老百姓吃不上盐不说,你的徒孙王承宗的官职也会丢。”
闻言,孙尚宜眉头挑了挑。
别人若有机会跟颜本昌一起交流,均是受宠若惊,恨不得促膝长谈三天三夜。
可杨再兴却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真是令人费解。
颜本昌嘿嘿一笑,“杨公子莫急,我这个学生致远是明州同知,专管盐业,他能给你盖印。”
杨再兴当即换上一副笑脸,“原来是同知老爷,不好意思,失礼了,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看着杨再兴满面春风地巴结朱致远,颜本昌各种不爽。
“杨公子,无需跟他客套,他敢不给你盖,我打断他的腿。”
说着,颜本昌狠狠瞪了朱致远一眼。
朱致远心里苦啊。
我什么都没说,怎么就平白无故挨了一顿训?
有权盖印的人近在眼前,杨再兴也不着急了,“颜先生,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
颜本昌眼底流露着一股哀愁,“我那师侄江廷来信说,皇上出于各方考量,并未恩准摊丁入亩良策。”
杨再兴哦了一声,云淡风轻。
“采不采纳无所谓,那是他们的事,跟我无关。”
“你倒是看得开,可眼下大魏内忧外患,国库空虚,如果再不改革,大厦将倾啊。”
杨再兴仍是一脸淡定,“王朝更迭,这是历史规律,大魏若是不在了,马上会有一个新的王朝崛起。”
“杨公子慎言。”朱致远忍不住提醒。
虽然房间里只有他们几人,可皇上亲军靖安司无孔不入。
万一杨再兴的话传入宫中,那可是砍头的大罪。
颜本昌却道:“怕什么,难道杨公子说错了?你要是害怕,可以不听,现在就走人。”
朱致远委屈巴巴,杨再兴在,先生似乎有些反感自己。
难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可舍不得走,杨再兴身上有大道,他要洗耳恭听。
杨再兴却愣了一下,“不能说吗?”
“杨公子尽管说,这里是颜府,没有人敢把今日的谈话传出去,只要你说了,我立马让致远给你盖印。”
颜本昌发现了,杨再兴很在乎那个大印,拿这个诱惑他,比讲什么大道理都好使。
杨再兴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不见半点波澜。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大魏之前有大隋,大齐,大陈,大周,大楚,可每一个王朝国祚,都没有超过三百年,这是为何?”
颜本昌,朱致远,颜栋梁,孙尚宜等人集体懵逼。
无论是谁,之前都没有注意过这个问题。
熟读历史的颜本昌当即算了算,大隋187年,大齐256年,大陈45年,大梁25年,大周212年,大楚270年。
竟然真的没有一个王朝的寿命超过三百年。
难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数?
“请杨公子赐教。”
“历代王朝,最后的终点都是灭亡,不过是时间早晚,真可谓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难道真是因为他们或政怠宦成,或人亡政息,或求荣取辱?”
“这些都只是表象,真正的原因,很复杂,也很简单,用你们能理解的话说,就四个字,人地矛盾。”
“大魏立国,打掉了前楚的地主,可那些开国元勋成了新的地主,他们重复着前辈兼并土地的做法,他们的土地越多,百姓的土地就越少,到最后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没有土地就活不下去,百姓最后只剩造反一条路,既然没饭吃,干脆把锅砸了。”
颜本昌听得直冒冷汗。
从杨再兴的言语中,他似乎看到了大魏的结局。
大魏贵族家中大鱼大肉,莺歌燕舞。
可外边到处都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贫苦百姓。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遍地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最后,各地百姓揭 竿而起,火势燎原,北方匈奴趁机而入,兵临京城。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
他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改变这一切。
他悲痛,他伤心,他无助,他彷徨。
他无力扭转,无可奈何。
颜本昌满面哀荣,“杨公子,可有解?”
杨再兴淡淡开口,“王朝三百年周期定律,无解。”
地球后世有人找到了两个答案,但社会形态不同,政体不同,根本不适合大魏。
自己若是说出来,只会被当成异端,甚至是邪教,落得个砍头的下场。
闻言,颜本昌双眸黯然失色,眼底藏着无限哀痛。
他长叹一口气,“连杨公子这样的绝世之才都说无解,那肯定是无解了,只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唉。”
杨再兴见他如此,有些不忍,安慰道:“其实也不一定没有任何办法,有一个法子,或许能给大魏再续命一百年。”
颜本昌眼中精光一闪,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牢牢抓住杨再兴的胳膊。
“请杨公子赐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