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再兴睥睨的眼神扫视一圈，嘴角上扬。
准备好了吗，我要开始装逼了。
“尔等听好了，我只说一遍，你辈读书人，应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续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横渠四句，装逼必备，穿越神器。
果然，颜本昌和朱致远古井般的瞳孔里掀起惊涛骇浪。
就连颜栋梁的眼皮也猛然跳了一下。
台下士子，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般，愣在当场。
四句话，深深镌刻在众人内心深处，有一种醍醐灌顶之感。
尤其是颜本昌。
他虽已是古稀之年，无欲无求，可仍被里边蕴含的气度、抱负、精神所震撼，浑身血液仿佛也沸腾了。
过了半晌，他才回过神来。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续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今日，听到杨公子这四句话，老夫惊为炸雷，振聋发聩。”
说罢，他面朝杨再兴，整理衣冠，“杨公子年纪轻轻便悟了大道，我望尘莫及，当受我一拜。”
他深深拜了下去。
朱致远和颜栋梁紧随其后，“杨公子，请受我一拜。”
士子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大宗师大儒都拜了，自己不拜那就是不知好歹了。
“杨公子，请受我一拜。”
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第三个……
“请受我一拜。”
最后，所有士子中，只剩下庞元一人站着，非常突兀。
他神色复杂，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承认，杨再兴四句话震古烁今，如黑暗中一道亮光，照亮了读书人前行的路。
可凭什么是杨再兴说的？
庞元一时无法接受。
而且，杨再兴还说什么你辈读书人，一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口吻，难道他就不是读书人了吗。
你说我狂，你明明比我更狂。
旁边的士子拉了拉他的衣服，“庞兄，连颜先生都拜了，你不拜是自绝于颜先生。况且杨再兴四句话振聋发聩，醍醐灌顶，当受我等一拜。”
庞元不得不弯腰，不甘地说了一句：“请受我一拜。”
纵然孙尚宜一介女流，喜欢舞枪弄棒，但她也读书，也觉得这四句的精妙绝伦。
“杨秀才，请受我一拜。”
她也深深弯腰。
杨大虎和罗达见状，也学着众人模样作揖。
颜本昌拜了，朱致远拜了，孙尚宜拜了，大家都在拜，自己不拜一拜，似乎不合适。
全场只剩下杨二牛直挺挺站着。
他挠了挠后脑勺，有些懵逼。
俺是谁？俺在哪？俺也需要向再兴哥行礼吗？
杨再兴内心多多少少有那么一丝丝不好意思。
张载张大儒，拿你的横渠四句来装逼，不好意思了。
几乎每个穿越者都拿来用，多我一个也不算多，你应该不会介意的，对吧。
还请盖住你的棺材板，我保证，只用这一次。
杨再兴微微一笑，表情十分骚包，“尔等可是悟了？”
众人下意识瞥向颜本昌，见他不开口，没人敢说话。
颜本昌都没说自己悟了，你能说？你比颜本昌还牛逼？
过了半晌，颜本昌才说道：“为天地立心，天地本无心，但人心即是仁心，心怀恻隐，博爱善众，兼济天下。”
不愧是当代大宗师，一点就透。
杨再兴其实心里有些发怵。
自己是借用的，真要跟颜本昌探讨起来，很容易露馅。
颜本昌递过来一道询问的眼神，甚至夹带着一点忐忑，“杨公子，我说的对吗？”
杨再兴不得不继续装下去，“对，学者之事，莫要于识仁求仁，好仁恶不仁，能如此，乃是为天地立心。”
颜本昌恍然大悟。
“那为生民请命何解？”
“我说出来就没意思了，这个需要你们自己慢慢悟，自己悟出来的，才是自己的。”
装逼到此为止。
颜本昌面容时而悲伤时而兴奋，一时之间多种情绪涌上心头。
“多谢杨公子传道，我读了五六十年书，自以为掌握了大道，今日听了再兴四句，才知道之前读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跟杨公子相比，我这五六十年简直是虚度光阴。”
“哈哈哈哈哈。”
颜本昌突然发疯似的狂笑起来。
“呜呜呜呜呜。”
继而呜呜痛哭。
众人愕然。
颜本昌不会是疯了吧？
唯有朱致远明白，先生这是开心，是难过。
开心的是，有生之年听到了再兴四句，真正明白了读书的意义。
难过的是，蹉跎了大半辈子，一事无成。
但在朱致远心中，颜先生一生所为，就是在做再兴四句所言，他无愧于心。
杨再兴迈开步子要走，颜本昌急忙拦住，“杨公子请留步，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杨公子解惑。”
“啥？”
众学子也好奇地看过来，翘首以待。
颜本昌却道：“尔等今日听到了再兴四句，不虚此行，都回去好好悟吧，参透了，做到了，你们便是当时豪杰。”
颜本昌下了逐客令，谁还敢多逗留。
“颜先生，杨公子，学生告辞。”
一个个恋恋不舍起身拜别。
庞元也走过来，“颜先生，学生告辞。”
颜本昌却叫住了他。
庞元眼底抹过一丝兴奋，难道是颜先生很赏识自己，要向自己传道？
“你刚才有没有听到再兴四句？”
“听到了。”
“说的好不好？”
“好。”
“那你为何不拜杨公子，我辈读书人最重尊师重道，而你却因为一己偏见，小肚鸡肠，以后怎能成大器？”
“我……”
庞元哑口无言。
他心有不甘。
一个自己鄙视的人，怎么就成了人人敬仰的存在？
可在颜本昌的怒目之下，他不得不低头。
他朝杨再兴作了一揖，羞愧而去。
士子们都走了，颜府顿时安静了。
杨再兴也想走，“颜先生，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快一点，我还等着去府衙盖盐引大印，可别耽误了我的正事。”
颜本昌无语。
商贾是下贱的勾当，怎能说是正事？
杨再兴怎能把心思用在做生意上，这可不好，自己有必要说说他，让他回心转意，一心一意做学问。
“杨公子，盐引事小，问道事大，可不能舍本逐末。”
“颜先生，你怎么能这样说，盐业可关系到我大魏民生，关系到百姓的身体健康，绝非小事，为生民请命，就应该从自我做起，从点滴小事做起。”
轰。
颜本昌仿佛又get到了什么，身体僵直，神色震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