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江府各处的灯盏都亮了起来。
江映雪踏着月色,来到了前厅。
那人正看着挂在厅堂里的一幅画,双手背在身后,绣着金线的玄色衣裳流光隐隐,泛着华贵的光泽更为其添上了几分不凡的气度。
“不知英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陈曜转过了身。
“免礼。”
江映雪起身,直接开门见山,“不知英王此来,所为何事?”
陈曜微咳了一声,“我来,是想找长平道长。”
江映雪有些不知道要说点什么了。
找人都找到这里来了……
“你找我?”
门外钻出了一只星筠。
陈曜眯了眯眼睛,“你就是那个女道士?”
星筠点点头,“正是在下。”
“见了本王还不行礼。”陈曜肃身而立,阴沉沉的眼神看得人后脊发凉。
得,一来就给个下马威。
上辈子第一次见面也是这样,真是欠收拾。
可是没法子,官大一阶压死人。
这回没有陆遥给她撑腰,星筠只能老老实实地屈身行礼。
等着吧,等着姑奶奶我功成名就的那一天,有你好看的!那个时候,我就叫你给我行十个,啊不百个千个礼……
星筠一直在心底愤愤地碎碎念的时候,陈曜则一直在打量着眼前这个女道士。
就这小身板,还有这副看起来不怎么聪明的样子,竟也能蛊惑得圣上在这种时候修筑行宫?
陈曜第一次怀疑起了昭明帝看人的眼光。
以往皇叔看人,眼光毒辣,忠奸分明,近贤臣远小人,怎么到她这头上就不一样了呢?
星筠蹲身蹲得腿都麻啦,等了老半天,还不见陈曜叫她起身。
行,我忍。
但星筠还是自个起身了,也不管他是不是故意的,就这样吧。毕竟腿长在自己身上,酸不酸只有自己知道呜呜X﹏X。
陈曜倒是这时候就回过神来了。
“我叫你起来了吗?”
陈曜终究贵为英王,金堆玉砌而成的天家之子,不怒则已,一怒威势更显。
江映雪在一旁默默忍耐了好一会儿,不由皱了皱眉,担忧地看向了星筠。
星筠却还一直记得前世第一次见面,他的仆从就被陆遥打得落花流水,一点都不带怕的。
就是一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中看不中用的家伙,她就起来了,谅他也不敢把她怎么样。
怎么说她现在也是圣上跟前的红人,且让她狐假虎威,狗仗人势一下吧。
星筠想了一下,学着他妹妹陈曦抬起了下巴,铿锵有力地说道:“下官虽是一介小小灵台郎,却也容不得英王殿下这般羞辱。”
“今日殿下入夜才来,恐怕是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你的行踪吧。若我大吵大闹,把事情给抖落了出去,那就不好意思了呢。”
星筠面带微笑的脸庞落入陈曜的眼中,有如地狱恶鬼,修罗魔刹。
陈曜袖子一甩,几步走到上座那里坐下。
星筠也坐到了江映雪的对面。
江映雪悄悄同她眨了眨眼,投来了赞许的目光。
星筠嘿嘿一笑,摆了摆手,然后转头就见陈曜闷声灌了一大杯茶下去。
哈,祝他今夜好眠。
陈曜咕噜咕噜喝完了一整杯茶,心中的怒火才算略微消退了点。
“看不出来,你除了巧言令色,还是一个牙尖嘴利之人。”陈曜一放下杯子,立马就讽刺星筠。
星筠顿时不乐意了。
“殿下有话直说,下官还得赶紧回去沐浴休息,明早还要点卯呢。”
陈曜看了眼夜色,耽误了好一阵,确实也不早了。
“本王且问你,这修筑行宫,是你提出来的吗?”
倒是巧了。
用饭的时候江映雪想问的也是这个,正好她也在这,不用自己说上两次。
星筠摇摇头,“准确的来说,其实是圣上问我算出来的。”
这件事迟早都是满朝皆知,只不过个中原由大家当然不会太清楚。只是自然而然会觉得是星筠媚惑君上,在这种危难之际还提出要建行宫。
而圣上竟也同意了,这才是令众人最为意想不到的地方。
陈曜心中疑惑更深了。
江映雪思索了一下,“圣上虽体弱,但所做决断皆是果决刚毅。”
“圣上一向宽厚仁和,爱民如子。我们或许应该信任圣上,他所做的一切,必然也都是为了江山社稷,黎民百姓。”
即使这件事做得并不合理。
江映雪一语惊醒梦中人。
陈曜琢磨了一下,也就释然了。
是啊,身居高位者,定然是站得高,看得远,做事自有他的一番道理,自己又何必过于纠结,庸人自扰呢。
他还特意跑来了江家专门来问长平道长,这么做若传扬出去,心怀苍生事小,窥探圣心事大。陈晗必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一定会逮住时机就来攻讦于他。
星筠亦是向江映雪投去了赞许的眼神,然后就对着陈曜行礼,“夜已深,还请殿下早些回府休息。”
陈曜终于站起身,“今日,是我莽撞了,望道长和江姑娘勿怪。”
难得能听到向来不可一世的英王殿下服软,星筠也没有拿乔,只是摆手,“下官也只是奉命行事,至于圣上的决策和心意,咱不敢猜也不敢想。但正如映雪刚才所言,圣上绝不会做不利于生民之事。”
“而殿下不为自身只为百姓的心胸与品格,在下也十分佩服。”
陈曜有些意外,这句话可不像是她能说出来的话,至少不像是能对着他说出来的话。
不过好话谁不爱听呢,陈曜笑了笑,便悄悄地离开了江府。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星筠松了口气,总算是送走了这尊瘟神。
江映雪偷偷附上星筠的耳朵问道:“所以圣上建行宫的本意真的不是自己用于享受娱乐的啊?”
星筠哭笑不得,原来江映雪连自己也不能肯定,敢情刚才也都是在忽悠陈曜那个大傻子呢。
星筠又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润了润口,这才娓娓道来:“我那天还问了圣上一句话。”
“什么话?”江映雪追问。
“如果不建行宫,建成水利堤坝,学堂医馆,也可以吗?”
“那圣上怎么说?”
“圣上他反问了我一句,那你算得出是否可行吗?”
“我不用算,也知道可行。”星筠狡黠一笑,“听完圣上说这一句,我便更清楚了,他确实不是心血来潮,而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成竹在胸。”
“且看咱们这位英明神武的圣上会怎么做吧。”
江映雪笑了一下,“那你告诉了我,为何刚才却不告诉英王?”
她就是不想跟他说。
星筠心中记仇,嘴上却说得冠冕堂皇,“窥视圣心乃大忌,越少人知道越好。”
“好好好,你说的都对。”江映雪哪里看不出来星筠口是心非,只是一个劲的偷笑罢了 。
“这么晚了,干脆今夜就在我这住下吧。”
星筠双手举起表示赞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