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大人这会全被陈焕的无心之举弄得极尴尬。
陈焕是一时接受不了如此巨大的信息,他回忆自己二十出头的年纪,一直老老实实读书学习,别说谈恋爱了,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摸过,自己一个母胎单身的小处男,怎么就一下子成了别人的丈夫了?
而门前呆立的女子和九叔更是不知道说些什么。
九叔自己一把年纪,老脸就是再厚,也经不得自己大侄的这种玩笑,还好没有旁人听到,不然陈焕家这房门,他可是再也不想来了。
那女子也是脸色通红,正用一双圆溜溜的眼珠子盯着陈焕,好像要射出刀子狠狠扎透眼前这个口无遮拦的男人一样。
好在一旁还有个小姑娘,她看着不知所措的陈焕,又突然走到兰娘身边挽住她的胳膊,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早先听打头回来的高家二哥说焕哥哥伤得不轻,可没想到居然是伤了脑袋。本来焕哥就不太机灵,做几天短工都算不明白工钱,今后怕是出门连裤子都要给人骗走去。”
“那就活该他光屁股在外面丢人现眼!!”兰娘显然还没缓过来,压根不接小姑娘插科打诨的话,依然用杀人的眼光看着陈焕:“陈焕,你是装傻还是真傻?这什么蠢话你都能说的啊?。。。”
九叔眼看兰娘貌似动了真火,赶忙上前打断:“焕儿跟着屠三刀从几丈高的崖壁搏命落下去,命都差点没了,受了点惊中邪了,不过我在庆县城里请过大仙了,就是这会还不太记事,你回头多跟他说说过往让他想起来就好了。”
听到陈焕差点人都回不来,又见陈焕小腿上结结实实绑着的木板,兰娘的脸色这才稍稍好看一点。不过还是板着脸,气鼓鼓的转身进了院子,不再搭理陈焕几人。
九叔跟小姑娘也一起搀着行动不便的陈继跟着进去,小姑娘倒是不在乎陈焕的失言,还当个玩笑揶揄他:“焕哥哥,还好你已经伤了腿了,要不然你出门十来天回家,就连嫂子都不认得了,嫂子怕是也要打断你一条腿来。”
陈焕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哪里晓得方才那女子是自己的媳妇,只是这小姑娘跟人站一起等,又开心的迎过来喊九叔爹爹,陈焕自以为是先入为主的以为那是自家“婶子”。还要打断我一条腿,难不成原来的这个陈焕,还是个重度的妻管严。
九叔将陈焕扶到床上安顿好,又取出两封药和一张方子递给兰娘:
“焕儿的伤请卫军的廖神医看过了,这是他给抓的药和方子,一天一副,吃足半个月就可停了,主要还是静养,别再动了筋骨就成。如果有别的什么不适,在去请廖神医来看。”九叔一边说,一边回头往里屋瞄了一眼,见陈焕又从怀里摸出那本《庆县杂纪》兀自翻看,他压低了嗓门接着给兰娘嘱咐:“焕儿这番死里逃生,人虽然不记事了,可我看却不像是坏事,起码人不像以前那般木讷。”
“他有什么记不清的,你多提醒他一下,这段时间焕儿腿脚不方便,里里外外都要你去操持,有什么要帮忙的你托人只会我一声就行,得闲我就让彩儿过来给你搭把手。”
兰娘听了没做声,只是默默的收起药方子塞到怀里,她刚刚只是给陈焕的话气昏头了,自己男人都不认识自己,还叫自己什么“婶子”,还好当时没有外人听到,若是给旁人嚼了舌根,自己还怎么做人。
她嫁给陈焕满打满算三年不到,陈焕一直都是个木讷老实的性子,从来没这么不着调过,想来应该确实是忘了事了。
九叔见兰娘将方子好生收起来,知道她算是原谅了陈焕刚刚口不择言,也就放下心来。不过屋子里气氛还是怪怪的,他觉得还是先回家才好,让陈焕小两口自己把话说明白才行。
“彩儿,咱也回家去,等过两天你再过来陪你嫂子。”听得九叔的话,坐在一旁的小姑娘也起身,跟陈焕和兰娘道别就一起出了陈家院子。
九叔父女两走后,兰娘也拿了一副药出去灶房煎药去了,屋子里冷冷清清的就剩陈焕一人躺在床上。虽然他手里还拿着那本薄薄的的《杂纪》,可眼睛里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想法,像团麻絮一样到处飘。
这就是自己的家?陈焕把书卷在手里,四下打量了一圈。阳光勉强从厚厚棉纱挡住的窗外透进来,显得屋里有些阴暗。他的身下躺着的,说是床,倒更像是小时候睡过的土炕,隔着褥子他都能感受到底下垫着的厚厚的秸秆,翻身重一点,还能听到细微的咯吱声;炕头摆着个木箱子,红漆铜扣,虽然说不上有多精致,但也能感受到用料很扎实;屋子的对角摆着一个大柜子,柜子有几处红漆脱落,显然不是新打的;柜子旁边放着一口大缸,通体乌黑,顶上用木板盖住,而且还用青砖压在木板上。
这些钱柜米缸的样式,他很小的时候还在爷爷住的老房子见过,甚至他还记得有次捉迷藏他躲进米缸最后取胜,结果被小伙伴们叫了半天的小老鼠。这些都是十几年前的记忆了,到如今却活生生的出现在他眼前。
有那么一刹那,陈焕有点想哭,他说不出是因为想家还是别的原因,只是眼角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模糊了。
但是很快,一股又苦又腥的药味将冲进鼻腔,一下子将陈焕拉回了现实,快十天了,你要是能回去早就回去了,现在别再妄想了,这里就是你的家!
兰娘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慢步走来,还是熟悉的味道,陈焕想也没想的接过来,一口闷下,他也不想后半辈子当个瘸子,既然是医师的嘱咐,还是老老实实的喝了。
强压着喉头反上来的酸苦,陈焕把碗递回给兰娘,兰娘接过碗,却没有急着出去,反倒是站在床头看了陈焕好一会。
“你真的连我都不记得了?”兰娘还是看着陈焕,语气里带着几分哀怨几分委屈。眼前的这个男人,不论是模样还是身材,分明就是自己的那个男人,可是到底什么样的打击,才能让他将一个三年来朝夕相处同吃同住的人忘得一干二净?是我之前对他太严苛了?还是他原本心里就没有我?兰娘想不通。
陈焕也一样煎熬,兰娘的眼神看得他浑身发毛。他只是个冒名顶替的主,而人家是实打实的结发夫妻,就算身体丝毫没变,可是那种感觉对不上,总是会露出破绽来。但是他已经装了几天“中邪后遗症”了,用了那么久也是因为他确实想不到更好的托辞了——真是扯啊,装失忆也就罢了,总不能还要自己装成别人的丈夫吧。陈焕这会脑子里只剩下那句著名的“每一个谎言,都要用另外一千个谎言来圆。”
陈焕只能无奈的挠了挠头,他答“不记得”对不起眼前兰娘,答“记得”那自己又说不出来过去的子丑寅卯,最后说不好还要被当个邪祟被驱了。真难啊。
兰娘见他这副模样,也猜到了答案,端着碗就出去了,留下一句“一会饭最好了我给你送进来。”
眼下摆在陈焕面前的是他这么多天来遇到最大的难题:他没办法说服自己接受一段突如其来的,没有丝毫了解的夫妻关系。
他可以接受同乡的帮助,可以接受九叔的照顾,这些在他看来都是他能偿还的,如果需要,让他今后给九叔养老送终,视彩儿如亲妹妹一般照顾,他都绝无二话。
但是夫妻不行,尤其是现在这样,让他以另一个人的身份,平白的取代一个无辜的女人心里的丈夫的位置。既不尊重自己,也是对另一人的侮辱。
更何况爱情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也不可能一夜滋生,那这想起来就莫名其妙的NTR情节在他是万万没办法接受的。
可是他要怎么才能又保住自己又可以不违背原则呢?陈焕很纠结,躺在床上冥思苦想,甚至都没发现外面的天已经渐渐暗了。
兰娘进来替他点了油灯,接着陆陆续续的端进来几个碗碟,碗里装着的都是些酸菜咸菜泡姜,唯一小炒的也是一盘新鲜的野菜,甚至都看不出多少油花,在加上还有一屉摞起的杂粮蒸馍,就算是二人的晚饭了。
兰娘将炕上的陈焕扶坐起来,替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接着又回头去桌上挑了个大馍馍,往馍肚子里填了不少酱菜。
此时陈焕才有功夫好好看看这个女人。与前几天在客店见到的成卉不一样,兰娘既没有那股飒爽英姿的气势,也不如成卉一般前凸后翘婀娜多姿,她的身材尽数藏在宽大的粗布衣衫底下;脸上虽然也略施妆粉,却依旧能看出风吹日晒的痕迹——想来平日里并没有少下地劳作;满头秀发干净利落的在脑后盘出一个漂亮的发髻,再用一根简单的发簪固定。
说不上有多漂亮,却依旧能看出是个跟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年轻姑娘。
陈焕接过兰娘递给他的馍馍,小小的咬了一口,虽然是杂粮馍馍,也依旧蒸得又香又软,里面的酱菜也咸甜适口。
陈焕一边安静的啃着手里的馍,一边在心里默默的考虑,他吃得很慢,想找到一个合适的法子。
等到他吃完第一个馍,兰娘准备再递给他一个时,陈焕说话了:
“兰娘,要不我们离婚吧?”
陈焕终于做下来决定,他不认为继续以原来的丈夫身份来欺骗兰娘。她是一个好姑娘,好妻子,从她的下午第一时间先为陈焕熬煎汤药,如今又有做得好吃食的手艺就能看出来,想必原本夫妻二人的日子应该还算和谐。
可是对陈焕来说,她还只是一个陌生的好姑娘,他再继续这样,对她来说或许是种无形的伤害。
如果有选择,陈焕可以让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回归爱他的家庭,可是眼下陈焕并没有别的选择,他如果用这副身体继续欺骗兰娘,对兰娘来说或许才是无形的伤害,倒不如早早的结束这段看似还在,却已经断了的感情。
“嗯?你说什么?”兰娘还在专心的替陈焕夹菜,没留意到他下定决心才说出来的话。
陈焕看着又递过来的馍馍,轻轻叹了口气,接过来却没往嘴里送:
“我说,我想要跟你。。。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