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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初回谭石庄(1 / 1)


“狗焕儿,咋样,能坐稳不?”九叔一早就出去替他寻了一辆板车回来,车上还细心的铺上厚厚的草垛,这会刚把陈焕从床上挪到板车上。

陈焕试了试,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当,便点了点头。见陈焕坐定了,九叔也悄摸摸的过来,从怀里摸了张纸递给他。

“你的赏钱我替你去衙门取了出来,都给寄在冯记货栈的柜上,这是凭单你收好,回了庄上再抽空去取回来。”九叔将陈焕扶了一下,调整个舒服的姿势接着说:

“昨日里书铺的钱我已经去还了,这车马也是在货栈租的,两相一起共是七百钱。我还特地跟管事的挑了匹老马,稳当!”

陈焕瞧了一眼前头还在打响鼻的老马,连夸还是九叔考虑周到。这几天他又是受伤,又是“中邪”,全是九叔忙里忙外的招呼,对他关照的无微不至。他“中邪”之后装傻似的问过,九叔真算起来跟他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而是跟陈焕已故的双亲有很深的交情,是以也将陈焕视如己出。

马车拉着陈焕跟九叔一起出了客店,这还是陈焕第一次真正的见到这个世界的风貌。

因为昨天粗略的看过那本薄薄的《庆县杂纪》,陈焕对眼前的县城有了一丝丝的了解。譬如方才九叔说的冯记货栈,就是庆县首屈一指的大商户,不单是庆县,左近的几个县府甚至州府都有他们家大大小小的生意。

九叔跟陈继有一搭没一搭的拉话,陈继也满是好奇的观察眼中的这个世界。照《庆县杂纪》的说法,庆县已经是大景王朝北边的关隘重镇了,连年刀兵不断,跟临近的土门县和曹谷镇,既是北边乌勒戎人南下的屏障,也是景王朝北上的冲要。

可是眼下陈焕看见的却是安居乐业一派祥和的景象,甚至在街上来来去去的人群中,陈焕还看见了几个穿着皮袄兜帽的异族服饰的人,难道是书里的都是过去了?陈焕有些没搞懂,他分明记得书中写的是景朝没错啊,连马车刚驶过去的将军桥就是为了纪念曾经在桥上死战的景王朝将士。

陈焕一时没忍住,还是指着那些人问九叔。

“你说那些乌勒戎人啊,应该是今年关防开得早吧!”九叔听见陈焕的问题,没怎么在意的回答:“咱庆县难得的几年没见刀兵,有些乌勒戎人进来倒也好,去年就听说不少庄户从他们手里买了青口马,便宜得紧咧!!”

陈焕听说居然还能跟敌军互市,一下子又给弄糊涂了:“昨天成校尉不是还是咱定远军枕戈待旦,要跟乌勒戎人干一仗么?怎么还能放人进家里来呢?”

九叔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小子是不是中邪把魂也给丢了?要过定远军的边防,除了边寨附近的化外民,其他乌勒戎狗能进来?”

陈焕略有尴尬的挠了挠头,只能附和说道:“确实记不得了,要不是您老人家叫了声狗焕,我怕是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九叔听罢,叹了口气接着说:“你小子也是命苦,爹娘那么早就没了,这次又坏了条腿,不过那么高的崖壁,好赖捡了条命回来,也算是大难不死。”

陈焕没吭声,他不敢说这大难不死能不能有后福。

说到底,陈焕其实是个乐观的人,只是他自小到大,从来就是丢在人群里激不起一丝水花的普通人,无论学业,生活,还是感情,他经历的二十来年就人生甚至想不到一丝闪光点,一切都是按部就班的混过来,就像一个规规矩矩的囚徒。眼下的这番穿越之旅,他也曾反复怀疑是不是个诡异的噩梦。可惜腿上的伤过了这好几天仍旧不断的提醒他接受现实,这个世界,成了他新的牢笼。

也许那段二十一世纪的记忆才是做梦,而这才是真实的我?陈焕也偷偷这么想过,可是如果这样,那原本的记忆又去了哪儿?

陈焕想不明白,也许是自己太过普通,普通到老天都看不下去,给自己一个机会重来一次吧!!

想到这里,陈焕突然激动了起来,再也不管哪个是真哪个是梦,他现在有着来自千百年后的知识学问,没道理再这样平凡普通的度过余生。

至少,陈焕默默的对自己说,至少要在这条偏差的时间线上,烙下属于他的名字!

陈焕一激动,原本安置的稳当的腿就不老实的滑了下来,疼得他嗷的叫了一声。前面赶马驾车的九叔回过头看了一眼,只看见他龇牙咧嘴的将腿放好,不过乖张怪异的脸上,那双眼睛却是比他之前任何时候认识的侄儿都要更加明亮。

九叔不知道陈焕的想法,但是他照样很高兴,既为他死里逃生捡回性命,还得了重赏,又隐隐感觉,这个侄儿“中邪”之后,与之前有说不出来的变化。

给守城的卫兵验过身凭,九叔马鞭一扬,咿呀作响的马车就载着一老一少叔侄二人走出阴暗的城门洞,阳光一点点洒在陈焕身上,他眯着眼睛,躺在草垛里,开始享受这个世界给予的温暖。

马车走得不快却很稳当,庆县老旧的城墙也一点一点的从视野里远离。接着映入陈焕眼中的便是一方方规整的麦田,正是麦子初熟的时节,偶尔随风飘来的麦香让陈焕昏昏欲睡。

等他再醒来时,日头已经过了中天,九叔驾着马车也晃晃悠悠的转过一道小河湾,浅浅的溪流上架着一座简易的石桥,石桥两头还特意栽了几棵树,过了桥头就是一条铺着碎石细沙的石子路。

陈焕从草垛里坐起身子,待车马走过树下,他才看见树边还平躺着一方不小的石碑,虽然落了不少树叶,陈焕依然一眼看见“谭石庄”三个大字。

沿着石子路走不多时,就看见一座不小的庄子,庄子外围被一堵两人高的土墙围得严严实实,土墙上还间隔插着不少削尖的木桩,其中不少还能看出是最近才新换上去的。土墙中间立着一扇两三车宽的门楼正对着石子路的尽头。

从牌楼走进庄子,陈焕才发觉自己被谭石庄的名字和外面的土墙给骗了。这与其说是村庄,倒是更像个小镇,过了牌楼,脚下的路就成了一水的大青石铺造,虽然比不上出县城的主街那么宽敞,但是同时容几辆马车同行丝毫无碍。而且此时街上人来人往,繁华景象丝毫不比县城差多少。

“你坐一会,我去跟冯记货栈说一声,先送你回家再将车马给他们送回来。”九叔将车马停在路口一根桩子下面,转过头跟陈焕打了个招呼。

陈焕听见这才留意到,进来庄子大街的第一家铺面门前停了不少车马,穿着短褂的精壮汉子或装或卸,空的满的板车有序的进进出出,门口堆着的各类货物包裹高的快赶上那金漆的“冯记货栈”的招牌了。

顺着九叔的背影,陈焕的眼睛落在了熙熙攘攘的街面上,如果不是刚刚看见桥头的石碑,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只是一个边关的小庄子。虽然一眼过去看不到街的尽头,但是沿街的商户无不彰显着这个小庄子的热闹,光是成衣铺的旗幡,陈焕就看见了好几家,更不要说数不过来的酒楼饭店的招牌。

街面也到处是挑担的,推车的小贩,即便陈焕现在还没走近,耳边依旧传来各色的吆喝声,偶尔而夹杂着几声不成曲调的丝竹管弦声音。

就在陈焕内心感叹一副太平盛世模样的时候,九叔已经回来了。见陈焕看着街面发呆,九叔笑呵呵的打趣:

“咋啦,几天没回庄子,路不认识了?”

陈焕也没法解释,只能顺着九叔话说下去:“兴许是摔坏了脑子,是记得不太真切了。”

九叔听罢,仔细看了看陈焕,觉得不像是跟他开玩笑,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我跟货栈管事说了,他说这老马不急用,过几天送回来也成。”

“要不,我再领你上黄大仙那儿一趟?”九叔低着头搓了搓手,再转过头认真的看着陈焕:“这几天我瞧你总觉得不对劲,怕不是邪祟还未除尽咧,听说这东西拖越久越难搞。”

陈焕赶忙摆手,他知道黄大仙指的是那天过来给他跳大神的人,乱七八糟的符水不知道给陈焕灌了多少。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哪里是什么丢了魂,他这分明是多了魂,但这事他又没法跟人说。

“不用了劳烦大仙了,没准过几天就好了。您看廖神医不是也说我除了腿伤还要养段日子,身子不是啥事没有么?咱还是先回家吧!”陈焕可不想再遭这罪,赶忙敷衍过去。

虽然听见陈焕的说辞,可是九叔仍旧忧心忡忡的看着他,似乎还想劝他什么,可到底还是叹了口气,低头牵过马绳,架着车子驶向大街。

他自小看着陈焕长大,尤其是陈焕父母离世之后,他更是将陈焕视如己出,虽然这么多年没什么大出息,但也算是安分守己,尤其几年前寻了门亲事之后,不但将家里几亩薄田料理妥妥当当,还自己主动去县里寻了个乡勇的缺。虽然乡勇不时还要去应卯,可是每个月的五十文钱和二十斤的粮却是实打实的实惠。

眼看着夫妻二人的小日子就要好起来,却偏偏落了现今这个事儿,虽然拿了不小的赏钱,可要是这腿伤最后落了残,今后的日子又不知道要怎么过了。

而且这几天陈焕的变化,也让九叔觉得太不对劲了。虽然陈焕不论样貌还是身子,都还是过去那副模样,可自从他昏迷过后醒来,九叔还是能感觉陈焕不太一样了,可是让他细说又说不太出来。

直到昨天陈焕让他去买书,他更加确定陈焕应该要去再驱驱邪祟,把身上的脏东西,都给赶走了才行。因为陈焕虽然进过蒙学,但根本就学不进去,没多久就让先生劝回家了,后来也再没跟书打过交道,除了自己名字,估计再难多认识几个字,就这还要花几百文钱去买书“消遣”?难道真像昨晚问他说的—开了窍了?

五百多钱啊,扔水里都砸个大水花呢,眼下连个响都听不到。九叔想到这,又打算回头说陈焕几句。不过他刚扭过头,就看见陈焕坐在草垛里东张西望,似乎这个他自小长大的庄子是第一次来一般,满脸都是好奇的神色。

话到嘴边,九叔还是咽了回去,中邪就中邪吧,要是中个邪就能识字,也不知道多少人求着呢。若是傻小子将来能考个秀才博个进士,那没准是陈家祖坟的青烟飘到他头上才让他中这个邪的!

想通了这一层,九叔就不再纠结陈焕的奇怪举止了,只要他知道,眼下这个小子是他自小看到大的狗焕儿,那就足够了。

车马穿过街上的人流,在大街上三拐两拐绕进一条窄小的街道,青石板路渐渐的消失,变回了碎石和黄土夯实的小路,跟热闹的大街相比,这里又是另一番模样。

小街道的两侧都是半人高的土墙围出来一个个的小院子,经年累月的日晒雨淋,大抵都残破不堪,少许几个有修葺的意思,也能明显看到是拿些稻草和着泥灰简单的糊弄一下;有些院子甚至连门楼都没有,就是简单的立个门框和木门。隔着院墙望向里面,也大都是低矮的土房茅屋;路过一个恰好有人的院落,还见到主人家隔着院墙跟九叔打招呼,九叔也只是笑呵呵的回礼,并没有停下多聊的意思。

再没走几步,就瞧见不远处的院门前站着人,等到看清了模样,其中一个小的身影就朝九叔和陈焕跑了过来。

“爹爹,爹爹”跑近来的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刚一走近,就抓着九叔的手,一连的询问,待到九叔回答并无大碍之后,小姑娘又转向陈焕:“焕哥哥呢?衙门发的文书说你亲手拿了大土匪受了伤,好些了没?”

“没事,小伤,过些日子就好了。”陈焕吊着条腿坐在车上,丝毫不像个伤员,倒像个得胜的将军似的。

九叔牵马行到院前,院门口站着的也是个女子,跟小姑娘一样穿着粗布麻衣,头上的发髻梳得整整齐齐,明显年纪要大一些。

“婶子好!”九叔才把车马立定,陈焕就主动打招呼。

结果他话音刚落,就发现另外三人脸色突然奇怪了起来,小姑娘歪着头满脸疑惑的看着他,门楼下的女子白皙的脸也涨成了猪肝色,九叔表情像是吞了苍蝇一样,安抚马匹的手也僵在半空中。

“兰娘你先别急,狗焕儿在外面脑子摔了,中了邪祟,这会记不得事了。”九叔放下僵硬的手,低声跟那女子解释。

紧接着又从车上扶起陈焕,走到那人面前:“狗焕儿,这是兰娘!!这是你媳妇儿!!”

陈焕登时脑子有点宕机了:

“我已经结婚了?这是我媳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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