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内,川禾帝拿着近日在城中广泛相传的那封绝笔信的活字版印品,深眉紧锁。
龙案旁,还摆放着一份邸报。
看来这青云寺所涉及的,不仅有强奸罪,还有恐吓取财罪。
《瀛国律令》中将强奸良人视为与杀人、强盗等同的切害之罪,如今青云寺内所有人员均有作案嫌疑,一个都不能放过。
而此事近日已引起民愤,更有多名妇女在皇宫门前伸冤,引起极其恶劣的影响。
郁州作为瀛国的都城,在天子脚下尚能容许发生此等事情,何况其他地方。
如果此案不能得到妥善处理,川禾帝、郁州,甚至瀛国都会受到天下人耻笑。
那大理寺卿吴德庸作为寺院住持的表兄,不可能对这件事完全不知情,但此时尚无明确的证据指向大理寺。
但大理寺于这宗案件,理应回避。
又听闻司空家的大公子曾于前几日去过通政司。
刑部,怕是也与这宗案件有关联。
何况,吴德庸与司空煜,十年前因为崔氏一案早就生了龃龉,如今这件事,不能完全排除没有私情存在。
川禾帝坐在龙案前,眉毛拧在一起,正一遍遍地用手揉着眉心。
三法司如今两个都与此事有关,只剩下御史台,尚算得上中立。
但如此影响深远的案件单单交给御史台审理,又怕不妥。
他沉思了好一会,才抬头说道:
“张衡,传令下去吧,青云寺案,交由御史台主审,中书省从旁协助。”
“让刑部,去把青云寺内上上下下所有人先抓到刑狱,剩下的事,就别插手了。”
“是,陛下。”
青云寺内此时也乱成了一锅粥,大大小小的和尚,无不都在奔走相告,收拾行囊,准备逃之夭夭。
但司空南早就候在寺外,并让刑狱司的人将青云寺周围团团围住,连一只蚂蚁都不允许放出去。
就等着皇帝的指令一下达,便冲进去拿人。
“司空衙内,指令下达了,说是...让御史台主审,中书省从旁协助。”
司空南眉头微蹙,问道:“那刑部呢?”
“说是...刑部只负责拿人,其他事不允许插手。”
看来皇帝应该知道他插手邸报的事情。
不过也无妨,眼下最重要的是不能放过青云寺内所有人。
“行动吧。”
他让刑狱司的人冲进青云寺,将包括那住持的所有人都拿下,以及地窖内藏着的金银珠宝,全部都扣了下来。
罗浮看到司空南,才意识到他就是那晚的黄毛小子,顿时血气上涌,牙关紧闭,却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这次,他可真是被那吴德庸害惨了,若不是他闲着没事找人去装神弄鬼,也不会将那二人引到青云寺。
何况,青云寺勒索得到的金银珠宝,大抵都给他用来买战马,去讨好平芜王穆林了,他可没捞到一点好,到头来,入狱的却只有他。
罗浮又想到那晚一击割伤将领右耳的小丫头,没想到她竟有这般本事。
青云寺在大理寺的庇护下,安然无恙这么多年,她一来,就把事情捅到了皇帝那,还不什么时候勾搭到了刑部的人,竟愿意和她一同冒险。
此番他们被抓到刑狱,看样子已是无力回天,他那个表兄吴德庸为了撇清干系,一定会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他头上,他必须要为自己谋条出路。
皇宫内,御史大夫左宏义正将今日接到的密信交到川禾帝手中。
那密信内载明了关于青云寺住持罗浮与苑国人的交易战马记录,以及那贩卖战马之人的证词。
“这信,左御史,你是从哪里得到的?”川禾帝语气冰冷。
“是有人交给下官的,但下官并未看清那人是谁。”左宏义在旁毕恭毕敬地答道。
看来这青云寺案涉及的不单单只是奸淫妇女、勒索钱财这么简单,还涉及私购战马,甚至是谋反。
“那贩卖战马之人,此时就在殿外候着,陛下是否要?”
“宣。”
只见殿内颤颤巍巍走进来一个老叟,正跪下行礼,沙哑着嗓音说道:
“陛下,老夫是苑国人,家中管理着几方马厂,那罗浮于两年前找到我,愿意以高于官府的价格收购马匹,老夫家庭困难,入不敷出,也就同意了。
“他的身份,他收购马匹的用途,老夫一概不知,老夫只是个商贩...”他边说边不停冲着川禾帝磕头。
川禾帝此时心烦意乱,边境战马紧缺,他几年前就有所听闻,下令官员彻查此事也都没有什么后文。
没成想,都被这寺院的住持用勒索来的钱财大批购买,可如今青云寺内竟连一匹马都没有搜查到。
这个罗浮,一定知道些什么。
他正准备去刑狱亲鞫此事,殿外却突然有人来报。
“陛下,陛下,不好了,那罗浮在狱内自尽了,还留下一封信。”
川禾帝顿时脸色大变,忙伸手接过信来看。
只见那封信上只写了寥寥一句。
“罗某自知罪孽深重,只能以死谢罪。”
其他多余的内容什么也没有。
川禾帝身体顿时一僵,似有千斤顶骤然压在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看罢便重重将这封信甩到地上。
马匹的去处还不知道,如今线索直接断掉,分明是有人刻意为之。
“张衡,立马去刑狱内看看谁这么大胆,竟敢直接动手。”
“是,陛下。”
大理寺内,吴德庸正在屋内来回踱步,见人回来了,立马问道:
“事情办妥了?”
“大人放心,万无一失,我们在刑狱司内的人直接动的手,根本查不出来任何蛛丝马迹。”
吴德庸顿时舒了口气,神情方才稍显放松。
没想到那罗浮这么快就被抓了,可惜了青云寺地下那些金银财宝,他还未来得及叫人转移。
不过好在动手较快,根本没有留给他说话的机会。
如果皇帝亲鞫,那罗浮一旦暴露平芜王,那他们这么多年的努力就白费了。
将马匹培养成军马,再培养出优秀的士兵组成军队,这中间不知道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成本。
罗浮的命与之相比较,就显得微不足道。
屋门被轻轻推开,吴方池蹑手蹑脚走进屋内,他一边收拾着随身携带的文书,一边观察着父亲的眼色,见父亲与平常没什么两样,才开口问道:
“爹爹,最近郁州城中流传的青云寺那事,你听说了吗?”
吴德庸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吴方池眼神微闪,他心中满是忐忑,又开口问道:
“那罗叔叔...真的做了这番事吗?”
吴德庸似乎才反应过来,连忙走到吴方池身边,将布满老茧的手放在他手上,拍了两下,说道:
“放心,他做的事与我们无关。”
“爹爹...当真不知情吗?”吴方池抬眸看向吴德庸,似在等一个确定的答案。
“不知情。”
吴方池听罢终于咧起嘴角,这几日积压在他心中的愁绪也顿时烟消云散。
他近日一边对青云寺所做之事充满愤慨,一边又担心爹爹作为那住持的表兄,会不会也对这件事知情。
不过好在,爹爹说了不知情,他便相信爹爹确实不知情。
在他眼里,爹爹作为大理寺卿,守护的是法律的正义,而法律的正义又作为天下人的保障,自然就要承担起对天下黎民的责任。
是不会做那等没有人道,没有仁义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