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烟走后,范哲看过玉简,起身在屋内来回踱了数步,摇了摇头,又重新在书桌后面的椅子上坐好。
书桌很大,笔墨纸砚俱全,无一件不精美雅致。桌角摆有一摞厚厚的毛边纸,上面压着青铜方镇。
范哲自行研墨,抽出一页毛边纸,从笔架上选了支小狼毫,准备提笔时皱了皱眉头。沉吟片刻后,写道:“阿月,我现在很想你......”
自觉不妥,将纸张揉成一团丢在地上,重新另取一张,写道:“阿月,分别半年,十分挂念......”
“草!”范哲还是觉得不妥,将纸揉做一团,再次丢到地上。那纸团骨碌碌几次,穿过地上的斑斑点点,落到一片阴影里静止不动。
恍惚中似乎看到那名体态丰盈的女子,坐在木桶边缘,倒仰着看向窗外的皎洁月光。她长发垂地,月光落在上面,如水流淌。
渴望、怀念、羞愤、惭愧,种种感觉,纷至沓来。
“这个可恶的疯婆子,要是下辈子轮回再落到老子手里,必得先狠狠打一顿再说!”
范哲心下恨恨,觉得自己万般对不住慕容江月,因而更加惭愧。
喝了几口茶水,稳定心神,再次拉出一张毛边纸,提笔就写:“阿月,我想你了。我在凌云寨,月内就走。”
写完后从抽屉中找出信封和火漆,将书信封好,在上面加了一道幻术,搁置一旁。
范哲呼出一口长气,又抽了一页信纸,准备写给练英奇,问问拜师一事。这次就顺畅得多,三两下书就,信上只说:我筑基了,该你兑现承诺了。
两封书信写好后,范哲再次把含烟招来,塞了些灵石,请她帮忙送往小松驿。
玉简里面有提及,小松驿和凡俗里的驿站差不太多,都是货物转运的临时歇脚处,相当于中转。驿站是正经行当,听说由一个名叫飞羽的商队组建而成。
凌云寨附近就只小松驿一家,有金丹修士在那里驻守。从小松驿发出的书信,寄往数万里外的五大仙城,十日内即可赶上一个来回。
自此,范哲就在凌云茶楼住下,一边巩固境界,一边等待消息。
三日后,叶胜男差含烟过来回禀,说楚采薇答应过来相见,但她目前有事在身,所以至少需要等上半个月。
范哲听了,倒是无所谓。
原本的打算也是把精力放在入门一事上,所以还是先拿到练英奇的回信再说。
等入门之事有了眉目,范哲还想回一趟天启,把书呆子老爹的骨灰送至老家,帮他在祖祠内立个牌位。
又五日后,叶开山登门,询问如何讨唐晚秋欢心。范哲教了他几个法儿,诸如抓灵虫,指点武功,在吃食上用些心思,诸如此类,让叶开山听了不胜欢喜。
范哲也借机点明慕容月一事,说经自己查证,叶开江是苏小小所害,与慕容月无关,并顺嘴提及慕容月改名为慕容江月。
叶开山正在兴头上,只留了一句“兄弟辛苦”,就继续去忙碌了,倒让范哲好一番感慨。
又等了几日,练英奇的回信几乎和楚采薇一同到达。练英奇在信里写得很简单,说她师父周伯涛有一故人之后,需要人照拂,让范哲代替她去办理此事。
信中还有一枚玉佩信物和一副地图。玉佩是凡俗所用挂件,不是任何法器,地图里倒是另藏一道密信,说了此事详情。
原来周伯涛的故人之后是一介凡人,姓陈名斌,是越山国之人,与天启相邻。此人在越山国也是豪门望族,陈家嫡脉,后在内斗中失势,流浪至天启。
陈斌为人仗义疏财,身边很快拉拢了许多豪杰,甚至连修士也有。此举引起陈家当权者不满。直到最近一次,陈斌遇袭,多亏仗着一位修士死命相护,才逃出生天。那修士又一路辗转,把信物送到了山海宗周伯涛的手中。
周伯涛顾念旧人之情,派三弟子宋庆虎前去办理此事。宋庆虎到了天启后,与师父之间常有书信往来。本来一切正常,可是最近书信却断了,于是周伯涛另派弟子前往查看。
练英奇在密信中再次承诺,如果范哲把这事办好,定能入门。
范哲听了顿感无奈,心下猜到周伯涛多半把这任务派给了练英奇,然后这位把任务推到了自己手里,这就叫愿者上钩。
他心下闷闷,幸好这封信才到一日,楚采薇也跟着来到了凌云寨。当白裙乌发的楚家才女俏丽身前,让范哲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两人此时在客房内的茶几两旁叙话。
“姑娘请坐。”范哲拱手见礼,请她坐在对面,又招呼侍女含烟上茶。
“多谢范公子。”楚采薇落落大方,敛裙在蒲团上跪坐,接过含烟手中的茶盏,放在手边。
含烟知趣,上好茶后主动退下,带好房门。
范哲这时也盘腿坐下,见楚采薇眉头紧锁,脸色有些不好,猜出她肯定知道了叶开山和唐晚秋的事,对此自己只能说声抱歉。
因为和楚采薇并不算熟络,也拿不准她的态度,所以范哲并没有上来就说古传送阵,而是先寒暄两句:“在下刚出关不久,惊闻楚兄噩耗,实在心痛。”
“公子有心了,家兄之事已经过去很久了。”楚采薇稍稍低头,声音很轻。
“后来查到凶手了吗?”范哲表现得十分关心。
“这种事我怎么能知道......”楚采薇似乎觉得方才的话不妥,随即又说,“听说族中楚燕晖老祖一连击毙十数人,他们身上都有我兄长的随身法器,那凶手想必就在其中了吧。”
范哲看出她在楚家不受重视,而且多半和楚燕昭的关系也没那般亲密,稍感心安。当下便好声宽慰:“楚老祖这般做法,足可慰藉楚兄在天之灵。”
“那倒是。”楚采薇端起茶杯,以长袖遮掩,小啜一口茶水,放下茶杯时又说,“不知公子找我过来何事?”
范哲见她眼中隐有期盼,不由再次感到抱歉,笑笑道:“我知道姑娘博学多才,尤其在阵法一道可堪称大家,所以有事相求。”说着取出拓印符递了过去,“姑娘看看。”
楚采薇点头接过,伸出一根纤巧的手指,指尖上很快泛起一团萤火般的白色光辉,点在那枚青青符箓上。
“古传送阵?!”
当一座具体而微的圆形法阵虚影悬浮于茶几上方,楚采薇站起身形,杏眼微圆,小嘴轻张,先前的愁云倒是一扫而空。
范哲立时有了底,竖起大拇指称赞:“不愧是楚家才女,在下佩服。”眼睛却盯着楚采薇的表情,生怕她摇头拒绝。
足足一刻,楚采薇重新坐下,收起拓印符,那座法阵虚影也消失不见。
范哲见她又开始蹙起眉头,不由担心,却意外发现这姑娘是远山眉,眉青如黛,在茶盏里升起的水汽中望去,恰似天边一抹淡淡的山影。